大杂院里的丁香情(赵振杰)

——评肖复兴中篇小说《丁香结》

　　肖复兴的小说向来以“形散神聚”的散文风格著称于世。他的中篇新作《丁香结》(《上海文学》2015年第6期)在保持抒情特质的同时，在叙事技巧和思想内蕴上也更加炉火纯青。该小说以丁香树的成长为经，以连氏家族种种变故为纬，通过多视角转换、双时态并置、时空交错、蒙太奇、意识流等叙事方式，立体、生动地还原了北京大杂院里横跨半个多世纪的情感故事。其语言唯美清丽，节奏跳宕绵延，情感饱满真挚，充满了“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忧伤感与沧桑感。

　　单就故事本身而言，小说文本大致可分为三个时期：“文革”前，连家大杂院内先后发生了连先生续弦、连姐儿高考失利、连先生过世、小连太太当家、丁师傅入住等事件；“文革”中，连家经历了红卫兵抄家、丁师傅下放、小连太太惨死等变故；“文革”后，大杂院里的丁香树又见证了连姐儿的婚礼和葬礼，以及“我”与中学女友的久别重逢……作者巧妙地通过大杂院的“变”与丁香树的“不变”，清晰地呈现出个体命运被时代漩涡所裹挟的全过程。细心的读者会发现，针对大杂院里的连家故事，肖复兴分别选取了儿童、青年、老年三个视点来展开叙述，从少不更事的“我听说”到父子通信中“我猜测”再到断壁残垣下的“我回忆”，小说的情感基调逐渐由“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天真烂漫，变为经历过社会变故后的稳重与深沉，进而变成“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洒脱与从容。小说的思想内蕴也随之不断丰富和深化：其中有对童年往事的追忆，有对血色青春的祭奠，也有对现代化进程的隐忧。世事沧桑，人生况味，变化得都那样快。过去与现在彼此交错在一起，厮缠在一起，却又拉开了无法弥补和缩短的距离。

　　值得一提的是，肖复兴在人物形象塑造上颇具匠心。无论是人物群像还是个人典型形象，他都刻画得游刃有余、栩栩如生。例如，通过连先生的言谈举止来衬托其内敛深沉的性格；通过生动传神的心理描写和动作描写来烘托丁师傅的憨厚、善良与正直；通过嚼舌头、传八卦、看热闹等情节来呈现大杂院街坊四邻们的市侩气息；通过生火、做饭、找对象等事件来揭示连姐儿由“饭来张口”向自力更生的蜕变过程……其中，作者对小连太太形象的塑造最为出彩儿：小说先是以“我”道听途说的只言片语来对其欲扬先抑，随后又通过悬念、留白等方式引发读者对其身世和情感的种种猜测，最后以一种“欲彰弥盖”的手法——从派出所户籍簿上得知其真名叫连丁香——揭示出小连太太与连家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联系。在作者“欲说还休”的讲述中，小连太太谜一样地出场，又谜一样地消逝，最终成为了一个孕育无限可能，却又无法解开的疑惑。

　　此外，《丁香结》在叙事风格上也别具一格。首先，作者采用追忆散文式的笔法来讲述故事，以过去时与现在时自由跳接的方式，为小说文本建构了一个回环往复的“叙事圈”，这种既开放又闭合的叙事结构为读者带来了一种“曾经沧海”与“昨日重现”相融合的迷离感与梦幻感。其次，肖复兴还深谙“以物喻人”“动静结合”的写作之道，小说一条线索写连家人，一条线索写丁香树，两者一动一静，以静衬动，顿生追忆往事的伤感，以树喻人，更觉世事沧桑。加之文本中动静结合的意识流情节和蒙太奇片段，更加使得小说的情感基调复杂而饱满，纯粹而富有变化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