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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花胜去年红——《中国军事文学年选·2014》序(汪守德)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7月22日09:33 来源:中国作家网 汪守德

  一

  写下“今年花胜去年红”这句诗,用以评价2014年的军事文学创作,似乎有些隐隐的不安。这样的评价肯定未必准确,给人以今年就一定要强于去年 的印象,就像GDP一定要有个增长率一样。这只是在读完由今年的编委编入年选的所有作品时,为部分作品可喜的质量而高兴所作出的一种大致的感觉与判断,并 非是说今年的作品从总体上讲就肯定超过了去年。从收进年选全部作品的实际阅读感受来说,有的门类的确胜过去年,但有的门类则可以说逊于去年,这似乎也很符 合事物的规律,同时这也许是有话要说的原因。

  对如何编选好今年的年选,有关部门也是颇费了一些心思的。比方说按照章程的规定调整了部分编委的构成,一些有丰富创作经验、实力强劲的一线作家 加盟编委的行列。有重量级作家加入编选的队伍,或许在视野与口味上都显得更为开阔多样一些,其权威性、说服力似乎更加毋庸置疑。为了不负众望,编委们放下 手中的创作,在浩如烟海的报刊、书籍中仔细搜寻,筛选可以入眼入选的军事题材作品。这实在有些难为了他们,虽然颇为艰辛、烦琐与枯燥,但终究成就了今年的 这个选本。当这部年选出版之日,想必面对这份辛劳后的收获,大概每个编委都应当可以引为安慰的。

  其实,与此相关且颇值得一提的方面还有,军队和地方的一些部门和单位为促进军事文学的发展与繁荣,积极热心、切实认真地做了大量的工作。如中国 作家协会、总政宣传部艺术局和有关出版单位等,先后组织召开了《梦焰》《英雄地》《回家》《吾血吾土》《向东找太阳》等军事题材作品研讨会,这些富于新 意、分量较重、引起关注的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讲,代表了年度军事题材创作的重要收获和成就。研讨会的召开既在于总结这些作品的创作经验,也在于使其产生更 大的社会影响。中国作家协会军事文学委员会,在京召开了“军事文学现状与前景研讨会”,目的在于对军事文学的现状与发展问题进行会诊与评估,以期找出当前 在创作中存在的薄弱环节和不足,为今后的发展寻找一些切实可行、行之有效的对策。2014年《人民文学》8月号以一期的版面,来集中发表军队作家的小说与 散文作品,总政宣传部艺术局和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还专门为此组织召开了一次研讨会,对专号中作品的创作得失进行认真的分析与探讨。本年度的最后一天,在 解放军出版社召开了一次专门的创作形势分析会议,参加者专门就如何进一步发展军事题材长篇小说创作及有关问题,进行深入分析和研究论证,试图从军事文学长 篇小说创作的历史与现状中,寻找和指明一条未来的发展之路。

  可见,从文学组织者的角度讲,为了军事题材创作的发展与进步可谓尽心竭力。但就创作的实际而言,要想找到一针见效的药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军事 文学创作有着怎样的年景,似乎往往取决于大形势,甚至于有点可遇不可求的意味。但作为职能机关与业务单位,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地尽到自身的努力与贡献则是 必须的。情形的改变或许就埋伏在不易察觉的潜移默化的变化之中,存在于军事文学创作队伍的筚路蓝缕、胼手胝足的努力探索之中。于是我们在对前景时时感到焦 灼、表示忧虑的同时,也常常看到令人鼓舞的希望,收入年选的作品就是其最好的例证。读这些作品,我们可以清晰地看清军内外执著于军事题材的作家们对于创作 的投入和用心,以及为此所付出的心血与激情。没有他们的辛勤耕耘,军事文学必然难乎为继,更不要说创造与呈现新的文学奇观。但遗憾的是,很多优秀作品也就 止于优秀而已,很难引起更多人的关注与知晓,也难以产生更大的社会效应。在今天的新媒体当中,无论是网络或是微信,阅读都到了让人心惊肉跳、不可扼制的程 度。不管是被疯狂地刷屏,还是遭到无情的吐槽,真正好的军事文学作品似乎鲜有忝列其中者,因而显得无人问津得有些落寞。那种大红大紫的局面,似乎早已不属 于军事文学,也许军事题材不再那么热门,悄然而扎实前进的现象,似乎成为了一种应当坦然面对的新常态。

  二

  要对今年的创作成绩进行判断,显然需要对作品进行必要的细读。阅读大概是走进作品的惟一方式,从中或许可以发现那些让人欣喜或让人不满的东西。单纯从阅读的感受上讲,这些作品写得很用心,也越来越精致,但总体看下去,又有不尽如人意处。

  长篇小说作为文学的重头戏,依然是体现今年收成的重要门类。《梦焰》对军营现实生活矛盾的揭示颇为大胆,在许多军营人物、事件与情感的表现上, 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力度。这有赖于作家苗长水扎实深入部队基层,在汲取充足生活能量的基础上,使小说文本的写作有了较为坚实的根基,也才有了在作品中那样对 于军营人物形象生动的刻画,对于强军目标逐梦般的火热呈现,对于生活矛盾令人惊心动魂的展示。刘克中《英雄地》中的“英雄地”,是作为一种精神与信念的象 征,被作家埋藏在作品与人物的情感深处,小说中军人曾有的历史约定,在遭遇现实的利益冲突时,纠结盘旋成了巨大的性格冲突、情感波澜与心理漩涡,作品就是 沿着难以抗拒的现实与庄严神圣的情感交织之下所反映的轨迹,既写出了一些人令人错愕的精神崩塌,也写出了主人公绝不动摇的无悔坚守。海飞的《回家》是一部 富有新意的抗战题材作品,其以宁波鄞州抗日根据地发生的人和事为原型,讲述了在战斗中被打散、想回家过安稳日子的一群军人,是怎样又拿起武器抗击日本侵略 者而英勇战斗、保家卫国的故事。小说不仅极富江南的历史地域风情,还使作品充满了浓郁的诗意。

  而军事题材的中短篇小说,也有诸般殊为令人可喜的作品入选。从某种意义上讲,中短篇小说是反映现阶段部队中青年作家艺术追求和实际水准的具有代 表性的体裁。不少近些年表现突出、引人瞩目的部队小说作者,在中短篇上都比较有进取心,下的功夫也比较大。相对长篇而言,中短篇的主题不那么复杂,结构不 那么宏大,所表现的生活也少了许多脉络与枝杈,对于入道不久、道行不深的作者来说,终究要易于驾驭和掌控一些。在中短篇这种体裁上,历史题材仍然是作者关 心的内容,作品依然占据着较重的分量。歌兑的《荣军院》就是以极为细腻的手法,描写在异国的比利时小镇的荣军院,发生在年轻的军医林灵与大脑退化身体伤残 的中国老兵Lee之间的故事,表现在漫长无助的岁月中,这种看起来颇为孤独的老兵,是怎样在信念和道义的支撑下,凭借顽强的意志战胜伤残与对手。薛忆沩的 《首战告捷》则是通过一个富足家庭出身的年轻人,怎样因怀疑与厌倦家庭生活的平庸无趣,而毅然决然走向寻求生活意义,投身军旅和战争的道路,进而成为一名 共和国将军。作品在对纷纭荒谬的历史、命运、人生的沉思与追问中,进行了某种具有哲学意味的深邃思考。姚舍尘的《猛子》又是从少年的视角来讲述某处乡村以 抵制文化侵略为主旨的抗日故事,其题材的独特性与新意的表达,都寄寓于一个饶有兴味、曲折生动的传奇故事。陈武的《支前》所刻画的是一个叫麻大姑的女匪形 象,其以特有的方式拉起一支由乌合之众组成的支前民工队伍,在混乱危险的战争环境中,几乎是生死难料地往前线运送军粮。小说的描写让人看到的是战火中另类 人物的性格与光彩,其即使是不为人知的配角,也照样生动鲜活,耐人寻味。在这些作者的笔下,历史依然是不竭的源泉,并且照样呈现出奇异的面貌与罕有的温 度。

  徐贵祥的小说《对峙》的背景是那场发生在西南边境的自卫反击战,作者用探究心灵的精准笔力,描写了一个叫张金树的士兵及其军旅生活与生命中的种 种对峙状态:我军与敌方、兵与部队、兵与不同人,特别是兵与自我的对峙以及在对峙中的蜕变,使小说具有了某种能够涵盖更多的人性内容和具有更普遍意义的文 学指向。西元的《界碑》则是一篇具有浓郁人生况味和深刻哲理意义的佳作。小说通过一支特殊工程部队的生活来展开描写,其所精心施工的工程,实际就是用来测 试导弹威力与效果的,其凝结着全部心血与辛劳的努力,就是随着导弹的精确打击而化为乌有,因此一个问题自然在意念中盘旋,什么才是官兵神圣使命与个人努力 的界碑。但其工程虽化为碎砖烂石,却在戈壁滩上耸立起了使命与信念的丰碑,这无疑是对这一生活的新的发现与独特阐释。李亚的《海上升明月》虽从护航舰队生 活切入,却又将笔墨荡开去,离开现实回到历史,以传奇的手法讲述了一群海盗的曲折故事和一个人充满传奇的一生,使作品显得那样血腥而苍凉。王凯的短篇小说 《流氓犯》进入人物的心灵深处,去揭示一个人的精神困境,而现实中每个人都可能深陷这样的困境,作者由此写出了主人公在困境中所具有的坚忍、悲悯和忍辱负 重等可贵品质。曾剑的短篇小说《岸》通过一个新兵和班长之间的故事,揭示出人生的某种情形,即时常会沉溺于某种恐惧之中。因而每个人从心理上讲,都需要有 一个可以依靠的“岸”。若要成为别人的岸,则必须有更为悲悯的情怀,这或许是有某种哲理意味和人生思考的。在董夏青青的《堆垄与长夜》中,远离都市的边疆 地带的苍凉感扑面而来,作者对这种生活的新颖感受随着文字的铺展滔滔汩汩地奔流而出时,显得如此的悠扬与绵长。贾国祥的《归去来兮》中,一个本属优秀的士 兵即将离队,或许是司空见惯、屡见不鲜的,但被作者以似乎是不动声色的冷静之笔,写出那一刻连队的表情、声响与氛围,传递出极为悲凉而炽热的意味,竟有颇 为震撼人心的力量。孙东亮的《寻找冷秋河》中,士兵冷秋河的突然走失,显然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作品通过寻找过程的细致描写,写出军人特有的现实处境和心 理历程。而擅长写诗的李庆文,写出了颇见力道的小说《九手玫瑰》,读来竟也有不同凡响之处。小说从一个女军人的婚恋故事,反映了作者眼中军营的春秋冷暖与 人世沧桑,亦不禁令人感慨系之。

  收入年选的中短篇小说,大多出自近年来甚为活跃、创作力比较旺盛的一些作家之手,他们让人看到的是军队作家的生气和希望。由于与前辈作家从军经 历、文化积累、创作视野的不同,这些青年作家的创作反映出某些新的特征,显示出自己的风格与追求。因为生活本身所提供的与以往相异的特殊形态,使这些作家 对以文学面对和表现当下的军旅生活时,在观念上明显在刻意追求一种独特性的表达,有了属于自身更多的理解与认知。其主要表现在对生活进行取材与拓展时,有 的往往倾心于某种边缘性的观照,或者体现为非主流视角的叙事,试图通过题材、视点与叙事的独特性和不同寻常来另辟蹊径,实现小说艺术的独特性,达到与超越 前辈作家已有的高度。这些作品对生活无疑都有一些新的发现,其观察的细腻、揭示的独到、讽刺的含蓄,可以说是破解了生活中的一些奥秘,品出了一些看似平凡 如常却实有另一番的滋味。可以认为,这些作家在怎样把小说写得更有蕴含,语言上怎样更有张力,是尽了很大的努力的,使人感到了某种可喜的苗头。但在我们读 到的有些作品中,有的写得过于内敛沉闷、小心翼翼,缺乏才气张扬、酣畅淋漓的气概,看不到在平淡之中洋溢的激荡人心的东西,这又是令人不够满意的地方。

  三

  诗歌在近年似乎又热了起来,越来越多的诗人或潜在的诗人,都在以诗的形式进行着内心情感的抒发。尽管诗歌难以再成为独宠的角色,但其永远不会淡 出视线则是笃定的。反映军旅生活的诗作,依然是其中值得聆听且荡人心扉的铿锵韵律。康桥的《燃烧的歌唱》中,诗人对烈士邱少云泣血般的深情歌唱,让人看到 了诗人沉痛与愤怒的情感,这无疑是从军旅诗人的立场出发,对污名英雄的蓄意而可耻的行为所作出的有力回击。杨卫东的《志愿军,四百三十七具遗骨归乡》从这 一遗骨归乡事件,充分表达了诗人对先烈的真挚情感和深切的思考,其所刻画的诗意形象和不同寻常的诗意表达,都给人强烈的感受和罕有的触动。郭晓晔的《阳光 下的审判》是对冰冷的历史图景作出的高度概括性的描绘,诗人为炽热的激情所驱使,从历史的血污与创痛中,发出对于历史的沉思与追问,对杀人者的谴责与鞭 挞,仍然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胡松夏的《甲午》是甲午年这一令中华民族备感屈辱的年份从现实返归历史的探究与诘问,其意义更在于从历史中寻找现实的坐标。 刘立云的《边关苍茫如铁》、商震的《敬礼》、朱零的《在红其拉甫》、老刀的《雪落在雪上》、蓝野的《高原雕像》,都是一次贴近边防官兵的集体抒发。对戍边 官兵及其生活的最新观照,使诗人们获得了更为新鲜真切的感受,从而在最新的语境下,表达出对边防、对卫国者的独特感知和理解。郭海峰的《高原,那盛开的格 桑花》、老兵的《回望营地》等,都是有较长军旅生涯的诗人对自身经历所作出的深情回眸和深度解读,包含着较为复杂的感受和深厚的情感。马萧萧的《谁在逼我 种惊雷》是对某种荒诞现象所进行的讥讽,既有着奇特的想象,又反映出不羁的内在气质。兰草的《中国士兵》是所谓“切齐”的诗体,在铺排中获得一种充实与饱 满,虽有密不透风之嫌,却另有一番潇洒奔放的韵致。谌虹颖的《我的辽阔》、堆雪的《在哨所仰望一座雪山》、赵艳文的《诗意连队》,都是以阳光般的心态看待 军营生活,有着清新明快的抒情风格,其感染力来自那种打动人心的悠扬旋律、跳荡音符和蓬勃诗意。方舟的《我向往临界的事物》从审视军营生活中获得一种不常 见的认知,或许某种意趣也随之产生。王凤英的《军人的荣光》从某种具有思辨性的逻辑中,表达对于军营生活和军人角色的理解与体味。王武章的《纪念碑》、王 清涛的《我在等一道命令》、赫义英的《我的2049》、王方方的《马兰,马兰》、苗雨泽的《摇曳的绿》,也都是从历史与现实生活的角度,抒写了自己的情绪 与见解。从军队生活的重新整敕,军旅诗人恢复理想与激情,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们等待的应该是诗意插上翅膀的重新飞翔。

  散文写作出现了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佳作,周大新、朱秀海、苗长水、裘山山、马晓丽、徐贵祥、王宗仁、李鑫等中年作家的散文作品就是如此。他们差 不多都是以散文的写作,来记述一段亲身的经历。这对于这些在创作上经常是扛大活的作家来说,算是牛刀小割,不费大事。但就有的篇什来说,却是相当有可看之 点的。对个人经历的回顾与书写,肯定都是军旅记忆最为深刻的那些片段,特别是出生入死的战场经历,以及与军旅相关的某些非常片段,在作家的笔下呈现出来 时,就有了种种打动人心、令人感怀的韵味与深意。如周大新写的《当兵上战场》是与战争相关的种种心理体验,一位战友关于在战场上开杀戒的经历与过程,无疑 是战场对真正军人的那种不可回避的铸造,读来颇为发人深思。朱秀海的《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用战地和北京盛开的梨花作为象征,来追忆出生入死的英雄郝修常 们,以及作者自己所经历和感受的战争岁月,作品中透出那种对战斗者、牺牲者深切幽远的缅怀之情。徐贵祥的《丛林往事》写到作为初上战场的愣怔懵懂的新兵, 在恶敌环伺的征途上因丢失武器装备而匆忙寻找时的惶恐,其心理描写是那样真切可信。特别是写到一位战友为等待寻找武器的他,近乎野蛮地逼停行驶中的军车, 而采取那种只有战场上才可能出现的非常举动,看起来颇为令人震撼与感动。李鑫的《英雄山下的宿营地》是一篇续篇式的书写,作为记者的作者同烈士母亲的联系 与寻找,体现了人们对烈士的深沉祭奠,对生者的那份情意,其动人的力量在于告诫人们,永远不应忘记那些为国捐躯者。裘山山对高原人物的生动刻画,源于其细 微的观察与真诚的体味,读起来使人感到是那样的亲切和温暖。苗长水的《精英参同出一门》和马晓丽的《野战师速写》都是对军营人物的素描与速写,从这些人物 身上所表现出的优异素质和作风,庶几可以看出当代军人的智慧、风采,既令人振奋也令人喜爱。王宗仁的散文《不冻泉》是对湮没在往事中的真切记忆,对高原人 物牵肠挂肚般的描写,似乎来得更加激动人心,反映了作家那一副真诚炽热的情怀,这是散文写作最重要的品质。王龙的散文《刺刀与灵魂的较量——一位日本作家 笔下的南京大屠杀》是一篇颇具新意、值得关注的佳作。作品讲述了一位日本侵华战争中的“笔部队”成员石川达三的命运,来向我们揭示日军侵略战争中的舆论宣 传与管控制度,可以让我们了解更多所不了解的历史事实与真相。祝勇的《隔岸的甲午》是对历史精确的勾勒与切近究里的反思,散文写作也需要这种手笔。贺捷生 的《闻鼙鼓而思良将》、黄传会的《站在辽宁舰甲板上》、堆雪的《金属剥落的声音》、祁建青的《伍豪的花石峡兵站》、李钢林的《黑桦树上的手机》,都是作者 花了一番心思、题材上也颇为独特的作品。虽然就篇幅而言都不算长,但还是让我们看到了一些新的东西。在年度的散文写作中,不少作家都是在对大部头作品运斤 成风之后,来进行这种短章简制的写作的,但同样写得认真而富于内蕴。在他们的笔下,那些曾经拥有的感受与记忆、细节与人物、生活与影像,都散发出了酒一般 的醇香,无不显示出作者眼光和笔道的老辣,虽然在行文时看上去颇为从容而简淡,但仍然是直抵读者心灵的。

  报告文学从题材的选择与呈现的质量上看,不能算是一个大的年份,但在编委的严格筛选下,也为读者提供了一些可看甚至是精彩之作。张春燕的《向东 找太阳——寻访西路军最后的女战士》再度把人们的视线引向这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去审视西路军特别是女战士们所遭遇的悲惨命运,并在对她们的今昔所作的沉痛 而悲悯的叙述中,深情地赞美了她们是如何在充满血污、苦涩遍布的土壤上开出璀璨夺目的信念之花的。而以体现强军梦为主题的作品,更是不少作者的选材指向, 并且也体现出了应有的独特性,以及精巧性的呈现。如张子影的《一个人和他的世界》以极为简练的笔墨,刻画了一个雷达兵的对自身事业的执著与热爱。王甜在其 《中国阿甘黎登贵》中,描写特种兵黎登贵有着怎样的艰苦的成长经历,又是怎样通过自己的奔跑,跑赢了最强大的对手,登上了世界的领奖台。纪莹《巡逻关键 词》用实地采访获得的边疆官兵的大量生活细节,书写了边疆军人对职责使命的坚守中所体现出的坚强意志和崇高精神。乔晖的《出征阿拉比诺》借强手如林的国际 性军事比赛场为背景,来展现中国坦克兵的战斗意志和拼搏风采。郑健的《飞越第五空间》所描写的是直升机部队的不懈追求,以及在执行抗震救灾任务中的卓越表 现和英雄气概。魏远峰的《“飞士官”的强军梦》是对与飞行相关的士官的素描,这类题材过去鲜有涉及。赵江的《“狼班”虎班长》是对基层人物形象的有力刻 画,并且告诉人们一个有着光荣传统的部队基层官兵,今天的战斗意志和作风是怎样锻造和养成的。冉启培的《生命高度》通过记述高原巡逻兵在艰苦条件下执行任 务的经历,来反映高原军人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精神品格。由上可见,报告文学作为非虚构性的特质,有其特殊的作用与功能,仍然是不可或缺的体裁,但在如何 加强其更为前沿性与思想性方面,还有待进一步努力。

  四

  对上述作品做如此浮光掠影式的点评,不过想表明笔者是认真看了这些作品的,可谓是在喜忧参半的心情中,度过了一段属于文学的美好时光。于宁静中 的阅读,有时是那么心旷神怡,有时却也颇为艰辛,这显然取决于作品给我的直接感受。从堪称为数不少的作品中,既读出了作家们对文学的倾心与戮力,也读出了 某种明显的浮躁与不安。令人不禁让视线越过这些作品所构筑的景观,向着整个军事文学的天空张望。

  军事文学的表现内容与创作阵容越来越单薄,似乎是一种不争的事实。想当年那种猛将如云集、豪气冲天的景象似乎不再,而常常代之以较为零散的队形 和单打独斗般的孤勇。不过令人可喜的是,一些余勇可贾的中老年作家,并非垂垂老矣,不仅依然保持着强劲旺盛的创作活力,而且身手显得更加不凡。他们抱着对 军旅文学的痴情与挚爱,进入更为从容不迫的写作状态,以艺术上的更加纯熟与老到,不断推出高质量的作品,并且被各种选刊转载,在各种评奖中获奖,更属常有 之事。使人备感欣慰和期待的是,这些作家或老而弥坚、势头不减,或炉火纯青、越战越勇,为人们所热切呼唤的军事题材扛鼎级的力作,仍然寄望这支战斗力极强 的队伍也未可料及。

  相比而言,年轻一代军队作家的成长尤其值得关注,因为他们真正代表着军事文学的未来。这一代作家已经形成了一个同气相求、相互激励的群体,并且 在创作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他们已经成为我们所不陌生的名字。他们或许是文学起点比较高而又生活积累不足、充满自信而又惶恐不安的一代。他们因被寄予厚望 而有着自觉担当,但他们不再如前辈军队作家那样被尊崇,而是进行着军队正确角色下的写作。他们对全国及军队的创作现状颇为关注和了解,又都暗憋着一股一飞 冲天的劲儿。问题可能在于他们应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今天、走向明天。他们需要的是在境界上更加开阔,心智上更加成熟,追求上更加独特,创作上更加勤奋。他们 成长为遮天蔽日的大树尚需时日,然而他们的优势正在于拥有充足的时日,人们也应当有足够的爱心与耐心观望和等待他们的成长。

  五

  对于军事题材文学创作的现状而言,仍然困惑与纠结于如何更好地表现历史和现实,则是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对历史生活特别是革命历史生活,所面临 的最大的问题与困惑,我认为是在历史观和价值观上发生了严重的混乱。尤其是在近些年,各种媒体充斥着对于近现代史、党史、军史的各种颠覆性的话语。我们所 了解的重大历史事件、重要历史人物以及人所共知的英雄人物,都遭到以所谓反思探索的名义肆意甚至恶意地颠倒、解构与抹黑,这在不知不觉中对从事军事题材创 作的作家产生了深刻影响,使一些人在观察、评判和表现历史生活时,在观念与认识上显得恍惚、彷徨和犹疑,一些作品也因此坠入依违两可、方向不清的迷雾之 中。从某种意义上讲,思想上的雾霾比自然界的雾霾似乎更可怕。对于一般作者而言,要进行独立的历史与价值判断,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但这又是非常重要和必须 做好的。当我们面对所要表现的历史生活时,在历史观与价值观上,应该是清晰明确而不是荒谬混乱的,应该是坚持己见而不是人云亦云的。受到蛊惑而走偏走歪的 结果,只能使我们拿出的作品成为被人不齿的残次品,成为于国家与民族无益的东西。因此在历史题材的写作上,军队作家必须坚持正确的价值观和历史观,使自己 具有廓清迷雾的眼力和不随波逐流的定力,你所推出的作品也才真正可能靠谱而长久。

  当代军营生活的现实与矛盾,无疑是军队作家最应当着力的内容,但从实际情形看,在面对现实的问题上,虽然有一些作家姿态积极,抱有热情,但不少 作家表现出可以理解的畏葸与胆怯。军队作家反映现实军队生活力度的减弱,使其同许多富有深度与质量的非军事题材作品相比,存在着明显的差距。必须认清的 是,现实的部队生活离我们想象的似乎已经很远,一方面是装备的进步,军队的战斗力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官兵的精神面貌和观念爱好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另一方 面军队又存在着贪腐现象,其进步与问题所呈现的两重性,使当代的军营生活具有了明显的现代特征,都不是作家仅按过去的印象和积累就可以写好的。现实军营生 活的复杂性、丰富性,表现上的迫切性、重要性,都是毋庸置疑的,问题在于你能真正走向它、写好它吗?你有那样的胆识、魄力和情怀吗?不要说五六十岁以上的 作家,就是三四十岁的作家,怎样写好以二十岁上下青年官兵为主体且日新月异的军队现实生活,肯定都是一个问题。这些当代的青年官兵,他们有着怎样的工作训 练环境,有着怎样的军旅生活前史,有着怎样的军旅人生追求,部队生活中有着怎样必须正视的问题,很值得研究。而我们讲述的故事是不是他们的故事,我们笔下 的爱情像不像他们的爱情,我们揭示的心理合不合他们的心理,我们的写作能不能接近和照亮他们的生活,就更应当深思。因此深入生活,紧贴官兵,正视现实,反 映真实,仍然是发展当代军事文学更加毋庸置疑的必由之路。

  六

  我们常常思索和想象这样一个问题,即我国当代的军事题材文学该具有怎样一种品质,或谓是气象万千、江河滔滔的奔涌,是含纳今古、包容天下的深 邃,是淡定沉着、厚重大气的从容。如何达到和实现这样一种品质,对创作而言,显然是静得下心、沉得住气的负重奔跑,是同寂寞无休止的抗争。如若急功近利、 急于求成,冒出来的只能是华丽的泡沫、风中的气球,即使看上去五彩缤纷,热闹非常,也经不得风雨,转瞬即逝。更为重要的是,文学比的是情感、心灵、深度、 意味,比开启心智,温暖人心;而不是比污秽、比怪诞、比荒谬、比耸人听闻。我们的作家,无论你是谁,也无论你有多大成就,你都是民族的儿女,对民族都应该 充满忠诚敬畏、关切疼爱之心,而不应如坏孩子式的矜才使气,更不应是恶语相向的语言“家暴”。在这样一个千古未遇的时代,生活最为复杂多元,观念也最为千 奇百怪,有没有能力将其整理清楚,进行真正具有时代性和文学化的表达,全在于作家有怎样的胸襟、眼界和笔力。倘若我们的作家失去了某种应有的持重、温厚和 包容,我们终将失之于尖酸刻薄。畸形的灵魂不可能救赎我们迷乱的灵魂,诅咒也决不可能让我们的精神在涅槃中起死回生。我们期待的文学,是在民族的灵魂日益 变得狂躁的时候,有助于使其重归澄澈与丰润,而不是使其更为浑浊与荒芜。

  从某种创作的现状而言,无论是题材的开掘,还是体裁的运用;也无论对传统美学观念的继承,还是对他国文学经验的借鉴,都可以看出军事题材文学作 家的那份尽心与努力,几乎到了竭尽所能、不遗余力的地步。然而我们似乎仍存在着莫大的欠缺,主要表现在以下一些方面:不善于从通过丰富的战争生活揭示更独 特的主题意蕴,不善于从大量的战争生活中发现更有意味的细节,不善于突破旧的观念表现战争生活的残酷性,不善于透过战争生活现实发挥超凡的想象力,不善于 对已有的战争往事作现代性的认识与理解,使得大量有意味的战争生活画面往往被无视、忽略和遗漏。假如我们欠缺这样一些能力,即使叙事的技巧越来越精到,谋 篇布局越来越讲究,却永远成就不了宏大雄浑的气象,只能抱憾地停留在一般化的水平上。因此,在谈论当代军事文学创作时,常常不能只欣赏和满足于已有的成 绩,而热切盼望军事文学的大手笔和大作品的出现,在于期待和呼唤未来的下一手。怎样才能使当代的军事题材文学打开新的格局,达到新的境界,要靠军内外作家 的共同努力。但首担之责的应该是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军队青年作家们,更应当思考怎样把已经居于的一种思想与写作的高度,氤氲成一种蓬勃的气象,幻化成一种真 正的优势,充分显现和展示独特的创作个性,达到为人们所期望的那种思想的与艺术的高度与深度,从而化蛹成蝶走出迷惘,创造我国军事文学辉煌的新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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