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陈庄大捷(陈惠方)

　　陈庄战役雕塑

　　秋风阵阵。漫山遍野的青纱帐，处处是青绿青绿的棒子，血红血红的高粱，在金色阳光照耀下翻波逐浪！

　　在一个“战地黄花分外香”的金秋季节里，我们一行人驱车从河北省灵寿县城关出发，向西北方向行约40分钟，便来到抗战初期，我英勇八路军全歼日寇水源旅团的“陈庄歼灭战”战地——陈庄镇。当我站在镇外郊野远眺这翻波逐浪的青纱帐时，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叠印出当年晋察冀军民英勇抗击日寇的一个个镜头：八路军出征抗日、八路军平型关伏击日寇、雁门关我军民焚烧日军军车、阳明堡机场被炸飞的日军飞机、冀5团团长陈祖林和政委肖锋率部奇袭陈庄……

　　历史不是易碎品，因为它有记忆。

　　陈庄战斗，全歼日寇水源旅团，是八路军1937年平型关大捷后第一个大胜仗。陈庄大捷，因某种原因，少有宣传，鲜为人知。但是八路军将士血战日寇、有我无敌、雪我国耻、壮我国威的光辉业绩，却永垂史册！

　　日本侵略军从1939年3月起，对我晋察冀边区先后进行疯狂的“扫荡”。9月，驻石家庄日军独立混成第8旅团旅团长水源义重少将，侦知我晋察冀边区党政机关和120师后方机关、抗日军政大学总校、抗大第二分校、华北联大等单位，均集结于边区南部重镇——河北省灵寿县陈庄，遂以陈庄为目的地，对我发起“秋季大讨伐”。120师贺龙师长和晋察冀军区聂荣臻司令员决定抓住战机，设伏歼灭水源旅团。陈祖林、肖锋率部诱敌，敌人没有上钩。中秋深夜，水源使用所谓“牛刀战术”，亲率旅团越过冀5团防线，直扑陈庄，妄图歼灭我陈庄各部及党政机关。贺、聂首长识破水源伎俩，对其“牛刀战术”反其意而用之，指挥358旅716团、独立第1旅第2团、独立第1支队及冀5团等部队联合作战，经过一场浴血拼杀，全歼突袭陈庄后企图逃窜的日军第8旅团。前后6天的战斗，创造了击毙包括水源少将在内的日军官兵1500多人的不凡战绩，被誉为“抗日战争相持阶段中敌后的模范歼灭战”、“抗日战争史上的经典之战”。

　　对这样一个在抗日战争中的重要战例，我在1990年春节看望老首长肖锋将军时，才有了初步了解。当时，这位在陈庄战斗中多次受到贺龙、聂荣臻首长表彰的勇将，动情地给我讲述了这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经过，并殷切地嘱咐我要写一写它。

　　肖锋颇有感慨地说：“陈庄大捷的辉煌战果，足可与平型关大捷媲美。单就作战规模、消灭鬼子数量、击毙敌军少将等来说，还略胜一筹，对于当时壮国威、扬民气，粉碎国民党反共、分裂势力诬我八路军敌后根据地‘游而不击’的谣言，起到了重大作用。但长期以来，因林(彪)贺(龙)不和，且抑贺扬林，只能突出宣传林彪指挥的平型关大战，于是陈庄战斗也就被压住，不能得以宣传。至今贺老总已被害死，林彪也摔死了，党的实事求是作风也回来了，也该宣传宣传陈庄战斗了！”

　　正是缘于肖将军的这一庄严嘱托，我终于在肖将军去世15年后的2005年秋天，踏上了寻访陈庄战地的旅途。临行前，我特意到北京军区档案馆，查找到了肖将军当年的“陈庄战斗”战地日记。其中，9月27日的日记写道：“……正甜睡时，忽接唐参谋长电话……随即派兵查清情况，并报分区。9时二营告，石家庄敌确路过燕州，把我哨兵打死。有逃出来的一个民夫称，敌有3000余人，已袭击陈庄大川，想搞抗大和120师师部。水源‘牛刀子专家’好大胆，真钻心呀，看下着棋吧……”

　　“牛刀子专家”水源义重是一个十分残忍的日军高级指挥官。他率部于27日拂晓占领陈庄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28日拂晓，撤离前放火烧了陈庄……另一方面，水源又是一个以熟读兵书的儒雅表象包裹起来的“儒将”。他诡计多端，对我军战术颇有研究，在指挥作战中常常会针对我军的作战特点使用一些怪招，比如在这次“秋季大扫荡”进犯陈庄时，就是使用了所谓的“牛刀子”战术，乘夜暗在汉奸王真妮和谢进荣的带领下突袭成功的。“牛刀子”战术是指针对八路军的战术反其道行之的迂回战术。

　　这天下午，我们按照在《灵寿县陈庄战斗经过要图》中标注的作战路线，来到慈河上游岸边的芦苇荡边。当年，水源旅团正是以茂密的苇丛做掩护，沿着慈河退却的。当时，日军从陈庄撤离后，有两条退却路线，即出陈庄往东，沿慈河一线，是条大路，可直达县城边的慈峪镇；往东南方向，即水源旅团来时突袭走的小路，亦可直抵慈峪镇。水源的主力退却时到底走哪条路，我军贺师长、聂司令等将领与日军水源义重等指挥官，展开了一场斗智斗法的较量。水源揣摩了我军意图后认为：大路好走，距离短又有部队接应，贺、聂会看到这点；来时我们从小路偷袭陈庄出奇制胜，殷鉴在前；过去我们都是从原路返回，这次何必放着大路不走走小路呢，这一点贺龙也应该想到。因此，他一定会在大路方向布重兵，而我却用小部分先头部队先出东南走小路，造成从原路返回的假象，诱使贺龙兵力分散南撤，而我大部队则突然从大路悄然撤走！正当水源洋洋得意于自己的“牛刀子战术”之时，贺师长和聂司令经研判后认为，既然过去我们多次在日军回撤的原路上设伏，他们多次吃亏，这次他们可能会有所改变。水源在既弄不清我军的意图、又搞不准我军主力的位置，也得不到大部队接应的情况下，不敢从原路返回，必会走大路、取捷径，企图在慈峪日军的接应下，从东南大道向灵寿逃走。为此，贺师长、关政委等首长在横山岭跌骨岩一带设了一个口袋，“请君入瓮”，在八路军11个团的全力围歼下，水源旅团全军覆没！

　　肖锋日记载：“9月30日，晴，午前，敌机盘旋，石家庄援敌到灵寿。水源旅打得差不多了，援敌无望。贺、关决定今晚总攻‘亚5团’加‘亚6团’一营，由南向北夺取横山岭，独一旅东西堵击，冀5团从破门口向北攻，晚9时发起总攻，力争今晚结束战斗。白天要死守抗击敌突围，又要准备晚总攻。政治处深入火线紧张动员，要8、1、5、12连勇气十足，非打好这仗不可，硬要活捉水源这个‘牛刀专家’。午后，我同陈祖林团长，从破门口回指挥所时，刘道生政委来现场。下午5时，在15架敌机掩护下，敌分数路向破门口、湾子里北上突围，敌反复在破门口杀出血路。康银寿、邓士鈞等英雄连长带领战士跳出战壕，在南山同敌展开肉搏战，满山遍野是缴枪不杀的喊声。日本鬼子总是‘斯拉斯拉’地猛烈扑过来。我各连同敌兵绞杀在一起，敌营垒里有我，我阵地中有敌，反复撕杀，刺刀彤红，枪声惨烈。死伤敌横七竖八，乱叫乱喊。战士们枪打坏了，就用石头砸；子弹打完了，就抱住敌人用牙咬！至天明陈庄歼灭战胜利结束。听说水源是被我重机枪教员钟奇同志击毙的。”其景其情，如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