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鹰：时刻听从生活的召唤

王小鹰(右一)在淮安古城采访。(资料图)

　　作家王小鹰的书房并不大，甚至称得上拥挤，两三个人进去就有点站不开。靠墙几面大书柜中摆放着成套的古籍和文集，练字习画的大桌子上摊着一页宣纸，作品成卷地插在地上的桶里。旁边一架古琴，是她每日必操习的心爱之物，琴谱已泛黄。另一低案上堆叠的材料，是作为上海市文化发展基金会专业评委的业内文件。靠窗的一张小桌，则是下一部长篇小说的孕育之处。

　　这位1947年出生的作家、诗人，1975年开始发表作品，198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创作长篇小说《长街行》、《丹青引》，中篇小说《一路风尘》等，作品广受赞誉。她手头的这部长篇小说是为父母这辈人而作。王小鹰回忆：“妹妹们离家后，我搬去照顾妈妈。这期间她常常参加新四军老战士的相关活动，很多当年出生入死的老战友到家里来，每每谈及的都是硝烟弥漫的回忆。这一点我深有触动，慢慢就有了创作的冲动。”1998年，79岁高龄的王妈妈开始写回忆录，为女儿创作长篇小说提供素材，陆陆续续写了7本。

　　循着这些回忆，王小鹰去年深秋和今年两度前往苏北新四军根据地，探访盐城、阜宁和淮安三地，重新踏上自己不满两岁就离开、之后再也没回去过的出生地。王小鹰的母亲曾任中共淮安市委书记，发动带领群众英勇抗敌。她的父亲芦芒则在淮安战斗中加入敢死队，同时也是部队文艺工作者，为当时的峥嵘岁月留下了大量素描、速写和木刻，还在战时为当地设计过两座烈士纪念塔雕像。

　　在芦浦盐阜区抗日阵亡将士纪念馆李馆长和一位专事研究当地抗战历史的老先生的引导下，王小鹰此次重返故地获得了丰厚史料，也找到了父亲当年设计的雕像。“手触摸到粗粝塔身那一刹那，我真是百转千回，热泪盈眶。”王小鹰说。在射阳湖畔芦苇荡，她想起母亲曾反复念叨过的“你就出生在芦苇丛中的小船上”，心中轻叹：“这就是我生命的原点啊！”勘察回来后，此行的行记《苏北行》发表在大型文学期刊《收获》上，里面皆是作家百感交集的体悟。王小鹰说：“这番苏北行，让我理清了很多母亲回忆录中的所述，一一找到了文字的对应物。”

　　勘察、体验是王小鹰创作的习惯和特点。2013年，长篇小说《假面吟》出版。这部作品的诞生，除了作家从小学开始因越剧《红楼梦》变成戏迷，以及此后和戏曲人密切往来的积累外，更与其在创作前就报名昆曲社，练习走台步、甩水袖的实践密切相关。“没有切身感受，我是落不了笔的。”王小鹰说。《丹青引》的创作得益于王小鹰自幼习画，和许多画家打过交道。而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你为谁辩护》，则源于当年跟随时任上海市第一律师事务所民事组组长赵珪亲历的23个案子。

　　王小鹰认为，是生活的积累赋予作家一种启迪、一股冲动，创作是生活召唤的结果，而非本末倒置。2009年出版的长篇小说《长街行》是王小鹰历时5年创作而成的。动笔之前，她调查过上海市静安区的旧区改造，目睹了早年破陋的法华镇道路随着周边影城、酒店的规划而面貌一新。“当时政府在每个弄堂口竖起牌子，标上它们曾被遗忘的老名字。那一刻我似乎找到了创作的灵感。这条路就像人一样，是有生命的，而人的命运就依附在城市的历次改造中。”王小鹰说，“我从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累积创作素材，它们都默默潜伏着，等待有一条线串连起来。”正式动笔前，王小鹰再去查阅“法华镇”的镇史、探访原住民，将所有这些在心里慢慢消化，最终凝聚成笔下的那一条“盈虚街”，全景式地展现了小街上几代人曲折跌宕的人生轨迹和命运遭际。

　　“我到处都能交朋友，弄堂里的小裁缝，门口收旧货的，都和我关系很好。现实生活中到处都有素材，它是作家创作的源头之水，就看能不能发现并抓住。”王小鹰反感创作中的胡编乱造，她喜欢用一个词——“贴肉”，并自有一套妙笔之下“入骨贴肉”的奥秘——30多本记录生活素材的笔记本。公交车上记几笔、出去吃饭也写两句，不放过生活中一切有价值的细节。“我还在笔记本边缘贴纸签作为分类，标注这个素材可能会用到哪个小说里。感觉就像自己在心里搭了好几个小窝，有时在写这部作品的时候，另一部作品也同时慢慢成型，因为生活本来就是连续不断的。”

　　生活中，王小鹰是一个踏踏实实生活着的女儿、儿媳、妻子以及妈妈。为了照顾家人，王小鹰尽可能推掉一切例行的出访或者会议，潜心生活和创作。1987年，她搬去和母亲一起住，1989年生下女儿，那时候，她开始只写长篇小说。“我已习惯于把切割成半小时、一小时的空闲时间，都用来写作。写长篇小说就像‘过日子’，那些人物在心中是不会走掉的，等待你去一点点丰富。”就在她从不懈怠的现实生活中，王小鹰寻找着星星点点的光斑，去串成一片片文学的明亮。“生活中的宝贝太多了，我们作家最要感谢的就是生活，生活提供给你最丰厚的灵感，然后才有了情感、思想和境界。”王小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