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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又很大的藏梦世界———读《外国经典童诗选》(徐鲁)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6月21日10:23 来源:文学报 徐 鲁

  现在大家都很推崇“民国范儿”。至少在民国时期的许多文人那里,能够把创作家、翻译家、学者、教授、乃至编辑家、出版家等身份集于一身的那种博雅的“通才”风范,在当下已属凤毛麟角了。能使用自己的母语去写点东西的人,未必还有能力去做一些文学翻译;可以翻译一些东西的人,又未必具有学术研究的素养;可以去做点学术研究的人,似乎又与能够长袖善舞、呼风唤雨的编辑出版家相去甚远。然而在民国时期,能够把所有这些本事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的人,却比比皆是。因此,每每谈起“民国范儿”,“教我如何不想她”?

  韦苇先生,却是一位在创作、翻译、学术研究、文学教学领域都取得了不俗的成果和成就的“通才”式学者。创作上,他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开始有作品发表,近些年结集出版了自己的散文集、儿童诗集;翻译上,尤其是对苏俄儿童文学的翻译,以及从俄文、英文转译的其他语种儿童文学名作,可谓不遗余力,出版过多种脍炙人口的中译本;学术研究上,他出版了世界童话史、世界儿童文学史、俄罗斯儿童文学史等方面的若干著述,是公认的世界儿童文学史研究专家;教学上,他又是浙江师范大学在儿童文学研究与教学方面的资深教授,可谓桃李满天下,近些年又在全国师范院校的儿童文学阅读、教学领域,赢得“粉丝”无数。环顾四周,我发现,至少在儿童文学界,像韦苇先生这样的“通才”式学者,其实是不多的。我甚至还有一点感觉,即便韦先生已经展现出来的这些成果和成就,已经足以使人敬佩了,但是与他身上潜在的才华相比,他仍然是一位“未完成的天才”。这是因为,他的前半生,他最好的年华,却被那个荒唐、动荡的时代大环境给压抑、耽误和摧折了。至少,他的文学创作之路,似乎刚刚开始就宣告了结束。这实在是太可惜了!

  以上算是一些题外“闲话”。现在回到《藏梦———外国经典童诗选》这本书上来。

  这本儿童诗选虽然并非韦老师一个人所译,但是全书以他的译作为主,其他翻译家的译作,无疑也经过了他作为“选家”的目光与标准的精挑细选。所以,我很愿意把这部童诗集视为他不久前出版的《听梦———韦苇童诗选》的“姊妹篇”。这两本书就像一只飞鸟的两个翅膀,托起了他在儿童诗的天空里追寻了半个多世纪的“中国梦”和“世界梦”。

  有人说过,诗是不能翻译的,真正的“诗意”,就是无法翻译出来的,甚至就是被翻译家“丢失”的那一部分。但是,在韦苇先生的儿童诗翻译中,那些快乐的、美妙的诗意,似乎是不会“丢失”的,这其中的秘密,就在于他本人也是一位擅长儿童诗创作的高手。在别的翻译家那里可能被弄“丢失”的东西,我们却可以从他译出的诗行里发现和找到。虽然,那也可能带着他自己的“意会”和“二度创作”。不过,我觉得那也不要紧。至少,那是一位诗人与另一位之间的灵性互译、转换与致敬。美妙的儿童诗,也许只有擅长写儿童诗的人来翻译,才是最佳的选择。

  这本童诗选集里的儿童诗,所抒写的内容,所表达的主题,所采用的样式,所展现出来的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儿童生活与儿童心理……真是莺飞草长、斑斓多姿,让我们看到了儿童诗这种美丽的小文体,在全世界范围内的不同形态与神韵。可以说,这一本诗集,给我们形象地展现出了一个儿童诗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是那么小,又是那么博大;这个世界是那么天真、单纯,又是那么丰富多彩,托载着无边的想象与无法言说的纯真、善良与美丽。

  最好的儿童诗,一定是有趣和“好玩”的。因此,我们在这本选集里看到最多的,是带有夸张、幽默、荒诞、快乐风格的童话诗,如《公主丢了珊瑚项链》(捷克,赫鲁宾)、《病人在几楼》(塞尔维亚,乔皮奇)、《南瓜》(英国,格雷弗斯)、《石头伸开四只脚》(俄罗斯,楚科夫斯基)、《贝尔格莱德出了乱子》(塞尔维亚,鲁凯奇)、《蘑菇爸爸买帽子》(乌克兰,斯吉尔马赫)等等。我们选一首较为短小的 《蘑菇爸爸买帽子》欣赏一下:

  蘑菇爸爸从市场上回来了,

  买回来厚厚一扎树叶帽。

  小蘑菇一个个踮起脚尖,

  正使劲儿往林子里头瞧。

  蘑菇爸爸对孩子们说:

  你们别站起来东张西望,

  瞧我给你们买回来树叶帽,

  你们就都在叶帽下悄悄躲藏,

  不然,村里的小姑大婶一来,

  就统统把你们采去做成汤。

  这实在是一个有人物、有场景、有表演、又有对话的小童话,又有着清新和快乐的诗意。原诗中的幽默、俏皮与快活的气氛,在译者富有童趣的浅语里得到了再现。

  同样具有幽默、欢快、夸张风格的,还有大量的儿童生活故事诗。例如《是大还是小》、《二和三》、《妈妈》(俄罗斯,沙霍杰尔)、《给你写信》(俄罗斯,阿肯姆)、《我学写字》(比利时,卡莱姆)、《妈妈睡着了》(俄罗斯,勃拉盖妮娜)、《冬天,小窗内外的谈话》(德国,布莱希特)、《雀儿》(意大利,罗大里)等等。

  这些故事诗中有人物、有故事、有细节、也有对话。儿童诗中的叙事性,应该是中外儿童诗的一种独特的风味和宝贵的传统,但是,现在的许多儿童诗中却已经变得稀有了。这是很可惜的。

  《冬天,小窗内外的谈话》的作者布莱希特,是德国著名的诗人、剧作家和戏剧理论家,他在这首童话诗里,假借小麻雀、啄木鸟和金莺的口吻,替自然界的一些弱小的动物,向孩子们发出了请求关爱与救助的呼唤。而孩子们的友爱和怜悯之心,也被小鸟们真诚的请求所打动和唤醒了,他们向这些弱小的生命伸出了自己温暖的关爱之手,献出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援助。俄罗斯诗人沙霍杰尔的《妈妈》写得那么短小,却令人过目难忘,诗人翻译得也很单纯传神,那句“天下第一大的大船”很符合小孩子的口吻。

  妈妈!我爱你,妈妈,

  我这样来爱你,妈妈:

  我去造一艘天下第一大的大船,

  大船的名字就叫成是“妈妈”。

  抒发热爱祖国、热爱家乡、热爱大自然之情的儿童诗,在这本诗选集里也占了很大的比重。这些题材不仅丰富和扩大了儿童诗的“容量”,也为我们常说的“儿童诗的世界很小又很大”,提供了足够的例证。例如《椋鸟飞到南方去了》(南斯拉夫,拉东希科夫)、《没有比家乡更好的地方》(乌克兰,佛朗科)、《少年水手之歌》(挪威,埃格纳)等。《少年水手之歌》一诗的结尾写道:

  我们走遍了全地球,

  我们熟悉全世界每个港口,

  但是我心中还是想念挪威,

  巴望早早回到我们自己的家。

  再看那首 《别碰燕子》(吉尔吉斯,姜格杰夫):

  别碰燕子!

  别捅它的窝!

  它是从很远的地方飞来的,

  在咱们这里孵小燕子哩。

  鸟儿是咱们的朋友呢!

  让夜莺停落在屋旁,

  在咱们窗口歌唱美丽的春天,

  让鸽子在天空

  把悦耳的哨音撒满咱们的土地!

  真挚的爱国情怀,热爱大自然、保护小动物的爱心和美德,一定能在中国的小读者心中唤起更多的共鸣。同样是热爱大自然主题的,还有那首短小的《松鼠》(俄罗斯,阿·孔拉企耶夫):

  松鼠从松树上跑下来,

  津津有味地吃我手掌上的榛果。

  它从此就认得我了———

  知道我不是敌人,是朋友。

  亲亲大自然,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愿望。大自然是属于每一个人的,我们不要去伤害它、破坏它,也不要去疏远它和冷落它,而应该像善待我们的生命一样去善待它、珍视它。

  前面提到的那首故事诗《贝尔格莱德出了乱子》,也包含着尊重动物、热爱自然的主题。一只狮子突然跑出了动物园,来到了城市大街上。于是,全城人都惊慌失措,如临大敌,有的人甚至吓得抱头鼠窜,以为狮子肯定要咬他们、吃他们的。其实,这只是城里人的庸人自扰和自我恐惧。他们只是想当然地夸大了狮子凶猛的那一面,却没有想到,狮子也有和善、友好和温柔的那一面,狮子也会想家,也会怀念自己小时候出生和生长过的非洲草原———它们自由和可爱的老家。关爱大自然,关爱大自然里的每一株小小的绿色植物、每一个小动物和每一只小小甲虫,就像关爱我们自己。这是这本儿童诗选集中随处可见的主题。儿童诗虽然篇幅短小,表现的主题和情怀却非常博大。它们引导着小读者在关注自身的同时,也渐渐会感觉到人类与土地、与动物、与整个大自然生态密不可分的相互依存关系。

  生活哲理小诗和寓言诗,也是这本儿童诗选集里俯拾即是的篇什。这类小诗大都用简单有趣的小故事、小细节,形象地告诉小孩子,“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例如《善良》(比利时,卡莱姆)这首小诗:

  要是苹果只有一个,

  它准装不满大家的提篮。

  要是苹果树只有一棵,

  挂苹果的树杈准覆不满整个果园。

  然而一个人,要是他把

  心灵的善良分撒给大家,

  那就到处都会有明丽的光,

  就像甜甜的果儿挂满了果园!

  童趣和理趣,都是通过最简单的浅语表达出来的。用最简洁、形象的语言,用小读者喜闻乐见的文体形式,去帮助他们认识大千世界,教他们去获得一些生动有趣的自然科普知识,这也是儿童诗的一个独特的功能。这本诗选集里就有不少这类有趣、好玩的“科普儿童诗”。例如《鲶鱼》(俄罗斯,沙霍杰尔):

  从小就什么都靠自己。

  小鲶鱼才出世,

  就得自己想办法过日子。

  自己去找东西吃,

  还晓得怎样把危险躲避。

  妈妈从来不娇惯它。

  小鲶鱼嘴边

  左右晃动两根小胡子,

  什么都自己对付,

  自己拾掇、自己调理!

  没有爸爸妈妈帮助

  日子过得真不容易!

  但是它长大了,

  它不给自己也不给父母丢脸,

  水底世界里

  就数鲶鱼最争气!

  韦苇先生是我十分尊敬的文坛前辈和老师,我和他认识也有二十多年了。在我的书房里,他题签赠给我的著作,还有我自己买回的他的各种文集,有很长的一排。这些书使我深受其惠。我很喜欢他的书,无论是儿童文学史学著作,还是翻译作品。记得鲁迅先生曾说胡风有一个“缺点”是“文字的不肯大众化”。我之喜欢韦老师的文字,其实也正包含了他“文字的不肯大众化”这一点。不仅是他的著作文字,就连他平时的书信、写在著作扉页上的赠言,甚至一封处理普通事务的“伊妹儿”,也都“不肯大众化”,总要弄得别出心裁,总会带着那么一点儿“另类”风格和小浪漫的情调。这一点,凡是与韦老师认识的、打过交道的人,我想也许都会有同感。

  这是什么原因呢?后来我明白过来了,原来,韦老师不愧是学外文出身的,他接触了太多的西欧的、特别是俄罗斯的语言和情调。他在处理一些交际细节与语言表达上的别致、另类、幽默和小浪漫,不正是一种不知不觉的“欧化”,一种“俄罗斯化”吗?我在阅读俄罗斯作家的回忆录、散文和书简时,甚至在与一些俄罗斯作家的交往中,就会与这种处事细节、语言表达上的别致、另类、幽默和小浪漫不期而遇,而且会觉得“甚合吾意”。

  (《藏梦———外国经典童诗选》,韦苇等译,复旦大学出版社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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