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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叛”的麦克尤恩式谍战小说(郑周明)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6月21日10:18 来源:文学报 郑周明
麦克尤恩 麦克尤恩

  伊恩·麦克尤恩这位英国“国民作家”但凡有新作面世,总能引起围观热议,这一次他又写了什么故事?当他交出谍战小说《甜牙》时,文学界不禁莞尔一笑,他终于触碰这个“国民题材”了。

  对英国作家来说,写谍战小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麦克尤恩在回忆自己阅读经验时,曾说自己不可避免受到来自谍战小说的影响,格雷厄姆·格林、伊恩·弗莱明、毛姆以及他最推崇的约翰·勒卡雷,麦克尤恩会像任何一个文艺青年一样阅读他们的作品,领略谍战戏从世纪初的枪林弹雨到冷战时期的暗流涌动。对麦克尤恩自身而言,他最熟悉的甚或是亲自耳闻的谍战时期已经是上世纪70年代的“文化冷战”,这段时期的谍战戏并非如人们想象中的那般冒着战火夺取情报,赢得万众掌声,相反,它是如此肃穆安静,在明亮背后的阴影里行驶,用流行词来说,这个时期的谍战主人公们都是“高冷”的人物。即便如此,读者对麦克尤恩的期望值仍然很高,因为他善于对一个简单的故事进行圆熟技巧的处理,令其重新散发出吸引人的特质。

  如果拿起《甜牙》开始阅读,恐怕这次读者的期待真的是要落空了。《甜牙》的叙事主体是一个在剑桥读书的文艺女青年塞丽娜,她的阅读清单在书里被详细地列出来,我们可以看到她热爱阅读现实主义题材作品,她相信文学与读者的关系就是如此清晰直白的,告诉你一个简单的故事,告诉你故事里映射出的道理,这个信念也体现在她对爱情的看法上。在众多作品里,她喜欢阅读俄罗斯作家索尔仁尼琴的作品,并深为之打动,对苏联的政治模式起了反感。也正是这个机缘,让她被自己兼职做特工的教授介绍去了军情五处做女特工。后面的一系列故事便围绕一个叫做“甜牙行动”来展开。事实上,看到这里,大部分读者会无端觉得惶惑厌倦,这可能与他们熟悉的麦克尤恩、熟悉的谍战小说大不一样。即便是“甜牙行动”也并非是多么惊心动魄的异国情报大战戏,不过是让塞丽娜去接触一个男作家,支持他写作,利用其写作来迎合符合英国大众的意识形态。

  被经典谍战小说养足了精神的读者,突然被麦克尤恩卡住了脖子,进入一个幽深的地下管道去窥探一番何谓“文化冷战”,你到底是坚持看完还是中途放弃?在近日沪上一场新书对谈中,此书中文版责编冯涛、译者黄昱宁、作家小白饶有兴趣地表示,《甜牙》比想象中的要精彩,他们担心的正是因为对谍战小说的理解不同,或者说不那么全面,导致阅读的门槛无形中提高了。小白对谍战史颇有心得,他介绍,上世纪70年代的“文化冷战”正如《甜牙》中所写的一样,深入民众,冷战意识需要依赖文学作品来潜移默化灌输给民众,很有可能街上擦肩而过的一个普通人正是军情五处的优秀特工。他们特别提到:“《甜牙》中的语言依然维持了麦克尤恩的典型特质,精确描写,将大量有关谍战的术语材料压缩进并不长的文字里,使得阅读的密度感增大。”麦克尤恩的语言许多时候也是视觉化的,读者如果看过英国谍战电影《锅匠,裁缝,士兵,间谍》,一定会明白《甜牙》中的特工环境正是如此,一件暗黄色风衣、老花眼镜背后锐利的眼神,以及无处不在肃冷萧瑟的时代气氛,它造成了当时民众的压抑心理,也对读者形成一定的阅读感上的压制。

  麦克尤恩的写作一向善于把陌生题材转化为自己熟悉的部分,从《无辜者》《追日》到现在的《甜牙》都是如此,面对冷战时期的谍战历史,倘若不深入了解一番真实历史,用译者黄昱宁的话说,会欠缺点阅读快感。事实上,当我们面对越来越多资料披露时,会惊讶地发现,其实作家与谍战的关系远比外界想象中的要紧密得多。有时候,作家本身就参与过情报工作,如作家格雷厄姆·格林便从事过英国军情六处的重要情报工作,然后将这段经历写成了谍战小说,作家毛姆也同样有过特工经历,他的作品《艾兴顿》《面纱》等都与此相关。更典型的例子自然是“007系列”作者伊恩·弗莱明,他不仅将自己的情报经历植入到广受大众欢迎的“007”形象里,还利用其文学想象力帮助情报部门编造假情报,扰乱对方视听。小白也因此提到,历史上,不少情报部门最初会召集许多作家为其工作,“因为他们想象力丰富,夺取情报固然重要,但冷战时期,编造大量假情报却是更重要的工作”。还有另外一种情况,是由情报部门暗中支持某些作家的作品出版推广,因其作品符合其意识形态宣传需要,像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戈医生》、柯勒斯《正午的黑暗》、奥威尔《一九八四》等都是受到过情报部门支持的作品,甚至连艾略特《四个四重奏》这样的作品也曾被情报部门大量购买空投至对方领地里。

  当我们再次换个视角去看“甜牙行动”时,也便理解了它的合理性与真实性。但这个行动结束之后,如果读者有耐心读到这里,那么一定会收获惊喜。麦克尤恩标志性的结局大反转又来了,这是他自成名作《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开始便屡试不爽的奇招,《甜牙》也是如此,短篇小说加快了这个过程,而长篇小说则延迟了这种阅读乐趣,在最后一章节里,叙事视角的突变,让前面所有你来我往都变成另一场有关“欺骗”的谍战。

  曾有作家批评麦克尤恩的写作是圆熟的技巧掩盖了对纯朴现实的感知。对许多现实主义作品而言,麦克尤恩的确是很技巧化,他连如此大众类型的谍战都能轻松解构,足见其用心用力之深。然而换个角度看,麦克尤恩所书写的题材对象,又似乎需要这样一种技巧来重新解读,当“故事”被叙述太多穷尽时,它也需要反叛一下,来点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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