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解深层中国，就去看乡土小说

贾平凹、李佩甫中原对话

贾平凹(左)和李佩甫

　　河南、陕西两省在乡土文学创作上，均产生过新时期以来的高峰之作。其中两位代表作家贾平凹和李佩甫因担任《中国乡土小说名作大系》的顾问而聚首郑州，两人除了高度评价这一套历时3年编辑，汇集近30年来233名实力派作家435篇乡土小说优秀作品，总字数达到1600万字规模的宏大文集之外，在关于乡土文学的对话中，火花四溅，且不乏机智幽默。

　　贾平凹从河南作家对他的影响谈起。他说自己多年前就看李準的小说，后来包括张一弓等作家的。河南的文学作品写得大气，生活气息浓郁，作家才华横溢，将中原地域特色展示得淋漓尽致。他说自己和李佩甫年龄差不多，都生于上世纪50年代，他们这一代作家多是农村出身，对乡土最了解和熟悉，只能写乡土，并且形成了这种文学品种。“每一代作家都有自己的使命。虽然中国的城市化，最终会导致乡土的消失，乡土文学也会最终消失，但时间不会那么快。乡土文学具有记录中国社会历史变革的功能，乡土小说在未来也只是慢慢地消退不再成为中国文学的主流，再过几十年，文坛主流可能变成其它形式。但乡土小说的价值不会消失，它会让我们的后代看看我们曾经的生活。中国农耕文明所形成的思维观念将持续很长时间。不管人在哪儿，就是在美国，或到了月球上，你还是中国的，中国式的，写中国人的文学就不会消失，如果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乡土小说也不会真的消失。”

　　李佩甫则从贾平凹的商州谈起。他说，自己进入文学创作时，就曾读贾平凹的小说，在自己还在找素材，不知道怎么写作时，贾平凹已有了个人的“领土”，在故乡商洛挖出了一口深井，自此其他作家无法踏入这块土地。而后，自己用了10多年时间，由关注姥姥的村庄开始，继而关注豫东平原时，贾平凹已在他的商州深耕结果了。不过，如今的乡村，已不是过去的乡村。随着农耕文明的逐渐消亡，“乡土”两字的意思也在变化。“有一次，我曾到一个有3000多人的村庄采风，夜晚9点多走在村里，竟然没有狗叫声，也没遇到一个人。乡村凋敝，青年人都外出了，留下一个复杂、多元的乡土时代。如今的乡土作家是背着故乡流浪的人，乡土正在变成一种记忆，变成人们的精神家园。如果这种精神财富也消失了，被遗忘了，那将是一个民族多么大的损失。小说为这种生活起到了记录的责任。”

　　贾平凹谈自己的商州时说，其实每个作家的写作都差不多。他认为，作家要想不断地写作，首先是不能脱离社会，要对社会的发展熟悉和思考，才能与社会一起前进，才会不停地有东西写。同时，要保持人、笔、纸的新鲜感，要有创作欲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创作阶段，他这10年来写得相对而言比较多。目前，他自己还不存在写作枯竭的问题，还没有出现过没啥可写的感觉。“我开始写作时，起初只是学习、模仿，属于没有根据地的‘流寇’。后来，回到故乡商洛地区，那里的风俗、饮食，让我找到了写作的立身的全部。于是，上世纪80年代，一次次回家，一个县一个县地走。此后几十年，每年都要回去走一走。当年在家乡时，一心想着逃出去，往城里走。到了西安，才认清了故乡，读懂了故乡的一草一木。再回到故乡，才看清了中国的变化。”他至今写了近千万文字，每部作品都是站在商洛这个点上去观察和认知中国。“这是我人生的秘密，也是我文学的秘密。写作，只有写自己熟悉的东西，才思才会不断涌出来。在中国，你想真正了解这个社会，获得一些更深层的东西，就去看一看乡土小说。”

　　李佩甫说，其实，中国的作家，如莫言、张炜等，有成就的都是“地主”，很早就有了自己的写作地域。在这一点上，中国乡土文学的成就在亚洲并不输给帕慕克、奈保尔等诺奖得主。“我们的日子为什么是这个样子？我们是从什么地方出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乡土文学使我们看到自己从哪儿走来，经历了什么。把我们当年的脚印、轨迹用精美的文字记录下来，传给后人，这是写作者的重要使命。”

　　贾平凹认为，新时期以来，中国文学的最高成就就是乡土文学。中国的乡土文学与外国所理解的“大自然”的概念那种乡土，不是一回事。虽然现在许多人不愿意读乡土小说，甚至是农村的年轻人也不喜欢看。因为目前处于社会的大转型时期，人们的兴趣不同，都在追求新奇的、刺激的东西。在这个转弯的过程中，兴趣会发生转移，但一旦社会稳定下来后，阅读会比现在要好一些。他说，作家要写作就要不断地跟上社会的步伐。为此，他每年都要前往北京、上海等沿海地区，看一看发展最好的状态。另外，也往最西北的偏远地方去看看发展不好的、落后的地方。抓住了两头，就对整个社会的状况和发展趋势有了基本的了解。这样写作时，才不会游离于社会，不会无根。

　　谈到正在评选中的茅盾文学奖，贾平凹说，作家的写作很辛苦，评奖是一种肯定，对写作者也是一种安慰。评上了好，评不上也没啥。作家的作品交上去了，评奖是人家的事了，不是作家能掌握的，就看作品自己了。就像孩子出了门，就让他自己去闯，过得好不好，都管不了了。　奚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