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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诗意的方式,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曹可凡)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6月19日10:08 来源:解放日报  曹可凡
 《渔童》  赵丽宏 著  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  《渔童》  赵丽宏 著  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

  赵丽宏长篇小说新作《渔童》,以诗意的方式,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拒绝遗忘,拒绝用“和稀泥”的方式对待人类历史的“黑洞”。

  他在创作主旨中写道:“写这样的小说,是希望在丑中寻求美,在黑暗中投奔光明,在表现恶时肯定善,在死亡中思考生存的意义。”

  近日,读赵丽宏长篇小说新作《渔童》,颇多感慨。

  赵丽宏是我平生认识的第一位作家。那还是二十多年前,我在医科大学读书,代表学生会邀赵丽宏老师到学校做讲座。他家离学校不远,深藏于绍兴路一条老式里弄。推开斑驳的后门,顺着幽暗的楼梯,便来到居于二楼与三楼之间的“四步斋”。作家以“四步”形容书房的逼仄:一间仅七八平方米的斗室,四周均为“书墙”,且书一直堆到天花板;靠窗有张小书案,与之相对的是仅容两人的小沙发。这样局促的空间,不要说走“四步”,连转身都有些困难。但书房布置得井井有条,墙上沈从文、章西厓和周慧珺的书画,使之更添几分雅致。

  彼时的赵丽宏早已以诗文闻世,但面对一个愣头愣脑大学生的冒失请求,毫无架子。他四方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态度诚恳,语气温和。听完我的讲述,几乎没有迟疑便答应了我的请求。临别还赠我两本散文集。

  由此,我俩结缘。因为地理上的便利,闲暇之时,我常自说自话去“四步斋”求教。他也从不以为忤,每回都热情接待,耐心聆听,有时还帮我修改我课余时间偷写的陋文。如今回想起来,仍觉脸红,不知自己当年的孟浪,浪费了赵丽宏多少宝贵的创作时间。

  不久,我“弃医从文”,成为电视主持人,赵丽宏更以兄长身份,时刻提醒我保持清醒头脑,因为炫目的灯光容易让人失去前行的目标。他常告诫我,“主持人‘肚皮里要有货色’,这便是一个人的修养、涵养,拥有知识的数量和质量。一个好的主持人,应该对文学艺术、历史政治、社会风情等方面,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那些年,赵丽宏常为我取得的点滴进步而高兴。譬如看了我和梅葆玖先生的对话节目,他说:“你已够得上‘准票友’水准,这样,梅先生说得有趣,观众也听得带劲。”有时看到报章上我写的一些谈艺术的短文,他也及时给予嘉许:“这样的探索和积累,对你的主持工作大有益处,节目自有一种书卷气。”

  但也并非一味褒扬,一旦发现问题,他会毫不客气地指出来。有一次我主持音乐会,台下有观众发出不礼貌的嘘声,我回敬道:“假如想方便,请到隔壁去。”说得那几个闹事者愕然无语。赵丽宏事后和我分析:“观众素质低,需要的是引导,用重话来镇住他们,不太妥当。”

  这些年,在赵丽宏的影响之下,我竟也迷恋起写作来,且一发不可收,接连出版了好几本集子。他对我的“跨界”鼓励有加,而他自己则更是不断地在文学艺术领域开疆拓土:文学之外,赵丽宏在绘画、书法方面均有涉猎。更令人惊叹的是,写了大半辈子诗与散文的他,居然转身写起了儿童小说,且出手不凡。

  去年出版的《童年河》以诗意的笔调,叙述主人公雪弟与牛嘎糖、小蜜蜂、唐彩彩等小伙伴所经历的种种看似琐碎、实则难忘的童年趣事,以及雪弟和亲婆浓得化不开的祖孙之情,字里行间弥漫着朴素纯真的意绪,还有一种淡淡的忧伤,让人感动。近日,他的长篇新作《渔童》又横空出世。如果说《儿童河》是一条波澜不惊、缓缓流淌的涓涓溪水,《渔童》则像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汤汤大河。

  我是一口气读完《渔童》的。原本想着临睡前读上几页,不想,一读,竟欲罢不能,跟随主人公上天入地,穿越劫难、恐惧与危险,体味荒唐年代的人情冷暖。小说以一尊明代德化瓷“渔童”为线索,描写一个男孩与一位教授在危难中结成的生死之交。主人公童大路深受同学韩娉婷家所藏德化瓷“渔童”的吸引,然而,一场浩劫将娉婷之父韩教授毕生收藏无情摧毁,所幸“渔童”被童大路藏匿保存了下来。韩教授万念俱灰,试图以死表达对时代的抗争,但童大路的友情,让他重寻到生命的光亮。

  《渔童》 让我想起了赵丽宏的 《岛人笔记》,这是一本反思民族劫难的散文集。对《岛人笔记》的题意,他曾这样说:“陆地被洪水包围,便成为岛。倘要自我封闭,岛,是最理想的场地。‘文革’十年,中国无异于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无数荒唐闹剧,在神圣的气氛中纷纷出笼……而今回顾,可笑,可悲,可怕,更可深思。笔者所记,非鸡毛即蒜皮,但愿读者能以小见大,记住这场灾难,反思这场灾难。”从这个意义上讲,《渔童》堪称《岛人笔记》升级版。

  在赵丽宏温和的外表下,始终藏着一颗血性男儿不屈的心,搏动着对正义与良善的呼唤,以及对暴力、背叛的痛恨与不齿。同时,他拒绝遗忘,拒绝用“和稀泥”的方式对待人类历史的“黑洞”。他在《遗忘的碎屑》一文中说:“对于人类来说,历史是一面镜子,也是一笔财富。镜子可以照脸,使你的脸面不致被陈旧的污浊覆盖。财富可以成为走向未来的盘缠。历史的内容中,有光荣的胜利,也有耻辱的失败;有欢乐和幸福,也有祸殃和灾难。”

  出于这样一种辩证历史观,赵丽宏在小说中舍弃用自然主义方式描摹那场人间惨剧,寻求感官上的刺激,而是以诗意的方式,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譬如“火光里的灾难”一章,描写韩教授面对满地狼藉的无尽悲哀:“韩先生看着地上的碎片,脸上的表情开始是惊愕,继而是愤怒,最后是悲痛,他伸出双手,想拢起地上的碎片,却无法下手。只见他伸向地面的两只手颤抖着,欲哭无泪。”这里,“惊愕——愤怒——悲痛”,表面上好像是韩先生对古董被砸痛心疾首,实则是他对文明遭践踏的无声抗议。

  但《渔童》中既有“斜眼胡”那样的恶人,更有像童大路一家、汪所长、老马、刘老师那样的良善之辈。虽然,彼时彼刻,善的力量尚不足以压倒恶的势头,但那微不足道的善却支撑人们走过黑暗隧道。这也是赵丽宏创作《渔童》的主旨:“‘文革’中,人性被扭曲,但人性无法被消灭;知识被封锁,但知识依然在传播;艺术被践踏,但艺术的生命依然在人间蕴藏生长。写这样的小说,是希望在丑中寻求美,在黑暗中投奔光明,在表现恶时肯定善,在死亡中,思考生存的意义。”

  从《童年河》到《渔童》,故事虽为虚构,但笔下人物并非杜撰,而是赵丽宏童年记忆的一种文学反射。读者读后或也能从中发现自己的人生印迹。从雪弟和童大路身上,我就看到了自己童年时的模样,唐彩彩和韩娉婷这两个女孩的形象,好像也似曾相识。

  赵丽宏的小说就像他的名字,文字是清丽的,思想是宏阔的。“巴山鬼才”魏明伦如此评价他:“诗风柔和,有丽人之质;行动刚直,乃恢宏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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