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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阅读成新宠(南翔)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6月11日10:41 来源:中华读书报 南翔

  但凡写过几本小说的都知道,长篇好卖,中短篇集子不好卖。这是不是也促成了不少作家埋头著述长篇的一个诱因呢?并非来源于据说的消息是,不少知名作家的中短篇集子,很长时间在知名出版社都频频遇冷,编辑和主编们的一致态度令人同情:如果给你开了绿灯,那么其他作家就难以招架(应付)。当然,不约而同攻打长篇的一致心态还包括,稿费(或版税)与篇幅从来都是孪生姐妹,更进一步的悬想是,长篇是实力的标杆,是可以在百年之后搁在棺木里当枕头的书。

  这类想法,起码,近两年应该有所转变了。201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加拿大作家爱丽丝·门罗,一生的创作几乎忠诚尽瘁在短篇,达11部短篇小说集之多,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仅仅类似故事集。2014年的获诺奖者为年近7旬的法国小说家,颁奖官员是这样描述这位幸运的短篇大师的:“诺奖获得者帕特里克·莫迪亚诺作品的三个关键词是:记忆、身份、历史。他的书大都与记忆有关,读者可以穿过时间与自己相遇。他大部分的作品都只有30——50页左右,语言也非常好懂,可以下午读一本,晚上再读一本。”我手头上有一本他的《青春咖啡馆》、一本《缓刑》,都只有几万字,几次带上地铁短途阅读,不无矫情地对抗地铁上清一色的低头族——手机阅读者。

  小说与散文、诗歌等文体不一样,历来以厚与重取胜。趋短是时尚吗?如果时尚是情境使然,那么工商情境对于短篇的复兴就功(罪)不可没了?!我原来的感觉,长篇是高纬度的产物,长夜漫漫、风寒交加,躲在开着暖气或生着壁炉的房间里读长篇,方是正经,消得永夜。如此算来,俄罗斯的大小托尔斯泰均是长篇圣手,列夫·托尔斯泰捧出来的除了多卷本的《战争与和平》,还有厚厚的《安娜·卡列尼娜》、《复活》;比他晚生54年的阿·托尔斯泰也不示弱,捧出来的是三卷本的《苦难历程》。20多年前,我首次出国,到新马泰拜访三国的华文作协主席,但见华文文学在这些国家,不但鲜见长篇,连短篇也不多见,较多的是微型小说。新加坡作家黄孟文自己的创作,连同送我的刊物都是微型小说。我相信即使作为国语马来语、英语或泰语的本国文学,长篇也并非阅读常态,一则天热,很难设想在冷气或电扇吹拂之下,读太长的“闲书”;二则工商情境影响,南方始终浓于北方(好事还是坏事,却也难说),从早到晚,市声盈耳,生意经不可一刻离怀,能静下心来读长篇吗?

  我想,以中国的幅员辽阔,南北纬度跨越近50度的差距,读者的阅读环境与审美理想定然各各有别。虚构与非虚构各擅胜场,长中短小说的“粉丝”也不会定于一尊。一个值得注意的变化是,国人的短篇阅读未见衰微,且有渐趋浓烈之势,具体的表征是,诸如《小说月报》、《小说选刊》类依然受到欢迎,这些刊物主要刊载的是两三万字乃至万字以内的中短篇;再一个例子来于我自己,本人2013年出版的中短篇集子《1975年秋天的那片枫叶》先后印了三次,2014年出版的中短篇集子《绿皮车》在半年之内印了两次。

  这样描述,当然,没有与长篇一争长短的意思。长篇因为篇幅较大,更容易展现开阔的时代背景,呈现浓烈的矛盾冲突,表现众多的人物面貌。中短微小说,或统称短小说,是生活的一个截面;或因为短,它允许有更多的审美呈现。短,并非轻,其内容亦可以一当十,在步履匆匆的当下,在全世界都为低头族揖别纸质阅读而忧心忡忡之时,短篇的悄然振兴,能否如祖母在大榕树下的呼唤,唤起我们心中的一丝耽念、一握柔软、一缕深情、一次回望呢?

  短篇因为其短,可以成为很好的实验场,可供作者做各种各样的发挥,最近我在广铁集团做一次文学讲座,题目就是《短篇小说有多少种可能》:质实言之,短篇小说有无限的可能性,撮其要者,一是短篇小说主题可以多义;二是短篇小说可以从具象滑向抽象;三是短篇小说可以用意象挈领全篇;四是短篇小说可以具有多种表现手法(写实体,寓言体,散文体,日记体、对话体、独白体、漫画体等等皆可)。亦即长篇具有的功能,短篇基本上都有;长篇不大具有的功能,短篇也可以有。譬如,长篇总起来说,还是要有故事,有人物、有情节及细节。可有的短篇就是写一种情绪,或者就是一个画面,如汪曾祺的《幽冥钟》,是画面呈现的意境。如果长篇这样写,当然也是一种实验,但,未必有人能够耐心读完。

  卡尔维诺有一个著名的短篇《做起来》,网上搜索,只要输入“尖角猫”三个字,全部指向都是这个天才作家的短篇《做起来》。可见,尖角猫游戏基本肯定是卡氏标记的杜撰,这当然无关宏旨,一个游戏类似我们的滚铁环、抽陀螺、跳房子,利己不损人,何乐不为?尽管在这个镇上,“做什么事都被禁止了”,所幸还有一扇天窗,或者,一道罅隙,可以透出些许亮光,那就是允许人们还保留唯一未被禁止的尖角猫游戏。作者甚至不乏善意地为小镇统治者考虑到,他们禁止这禁止那,“总有恰当的原因”——你当然也可以将其看成是反讽——接下来的“善意”更为诡谲:没有人抱怨,没有人觉得受不了。那么就让我们世世代代玩一种游戏吧!接下来的变故是,小镇统治者自己也觉得以前的禁止太不人道或太不厚道了,于是传谕:开禁了!问题是,久之沉溺在一种游戏中的人们已经不习惯或不喜欢再或者不能够玩其它游戏了!更令人悚然的是结果:“然后人民分秒必争地又回去玩尖脚猫了。”

  这个小说包含的喻指太丰富了,故事也是一波三折。人类的天性是自由,且无论是身体、思想还是灵魂;沉迷于驭使百姓一味听话与顺从的国王及各级传令官,不知是否认真想过,身体、思想与灵魂一起被囚禁的人民,他们最终所被塑形的冷漠、蛮荒与暴力,足以造成玉石俱焚的破坏。被无妄之束缚与禁锢所导致的恶果,最终受到严重伤害的不仅是被束缚者,也包括束缚者。

  短篇的张力可见一斑;短篇的魅力于焉浮现:因其短,费时少,所获却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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