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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与时代的合作(张炜)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6月05日10:01 来源:河北日报 张 炜(山东)

  ■诗人不会背叛自己的真实和诗意。这是他一生的追寻。这种合作与不合作,都是挚爱,是对生命和生活的挚爱。

  诗人与自己的时代合作的情形真是复杂难言。怎样合作,以什么样的方式合作,这类问题无论怎样讨论都不显得过分;当然,也显得有些多余。因为有一种高论认为,一个诗人只有最大限度地与自己的时代合作,他才能不朽。然而这种高论由于过于含糊而令人怀疑。

  诗作为一个单独的品种或许正在消失。但是它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植根于现代小说之中了,所以说它又在新生和膨胀。从这个意义上说,单纯的诗人既是光荣的,又是艰难的。他们在引领,他们也在牺牲。只从小说走入现代之后,一种纯粹的诗消失了,萎缩了。它寄居或含蕴在另一个肌体之中了,它的生命因之得到了延长。这个肌体就是现代小说。

  现代小说是膨胀的诗。所有未能在二十世纪发生过这种膨胀的小说,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小说。我们的新文学史其实更像是小说的蜕变史。叙事艺术与诗的紧密结合,这在中国,也包括其他民族,都是越来越加强化的一个大趋势。几乎所有在诗中完成的东西,如今都含蕴到了现代小说中。当然,现代小说大肆吞噬的还不止于诗,更有历史、哲学和戏剧等等。但比起诗而言,它对其余品类的侵犯还远不是那么醒目和显著。

  我们传统意义上的诗真的消失了吗?永远不会。它仍然处在光荣的高地。不过它更多时候是作为光荣的伴声而存在的。一场合奏,更雄壮更丰富的现代艺术合奏中的伴声——不,是领唱,是高音,是时而被淹没时而又激越起来的那几个音符。现在听起来,它真的不太连贯了,它只是断断续续,但它存在着。有它的存在,就有高贵的记录,有永久的向往——文学永远向往着诗意就像旅人永远向往着归宿一样。

  我们不过是阐述了这样一个事实:最好的现代小说家只能是、也必然是最好的诗人;否则,二者都不是。

  我们看到的各种各样的诗人,包括同时代合作与不那么合作的诗人,他们都是悲伤者和不幸者。即便是一个看上去诸事顺遂者,也不见得就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合作者。因为要弄清这个问题,就首先要问“时代”是什么?他所面临的“时代”有多长?像他的生命一样长,还是更长?有人说“诗与帝国对立”,那么诗与时代呢?是简单的合作还是简单的对立?

  我们需要一些例子来说明。“俄罗斯白银时代”,马上跳到我们脑海中的是这几个字。因为这是一个典型的、可以用作标本的时代。我们还会想起前苏联。很奇怪,总是想到我们的近邻。不必列举一个个名字了,因为都知道他们分别是合作者与不合作者。可是我们这里想说明的是,与时代的关系并不完全等同于与体制的关系,它们是有区别的。我们再寻找另一些人,比如美国的海明威与福克纳。他们仍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时代合作者。惠特曼?爱默生?梭罗?似乎仍然不是时代的合作者。

  时代与民众的关系?不,时代与我们听得见的群声并不是一个东西。因为真正的“大多数”在沉默,所以又不能简单说时代就是民众。时代有时可以看作折中和妥协的东西,如浮面的一些声音,一些面孔,一些脚步,如此而已。就此而言,我们未见得一个真正的诗人与自己的时代合作过。可是时代又可以是隐含和潜在的,它们会在更深层上、会以另一种方式与诗人合作。所以又可以说,任何诗人都属于他的时代,没有一个例外。

  诗人不会背叛自己的真实和诗意。这是他一生的追寻。这种合作与不合作,都是挚爱,是对生命和生活的挚爱。没有人比诗人更爱自己的时代,以及这个时代里的那些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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