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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题材少儿小说的历史担当与艺术追求(王泉根)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5月29日09:56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泉根

  战争年代:“零距离”的接触

  从现有资料考察,最早涉足抗战题材儿童小说创作的是陈伯吹。1933年,陈伯吹接连出版了两部以抗日救国为主题的童话体中篇小说《华家的儿子》 和《火线上的孩子们》。小说塑造了“华儿”这一象征中华民族精神的儿童形象,表达了“誓以全力抗战”驱逐日寇的意志。茅盾在1936年发表的《大鼻子的故 事》《少年印刷工》《儿子开会去了》等儿童小说,以上海“一二八”抗战为背景,反映了都市儿童高涨的爱国热情,在当时产生了重要影响。

  抗战期间,无论是大后方(重庆)、根据地(延安)还是“孤岛”(上海)的儿童文学,都有直面抗战、砥砺意志的精彩儿童小说面世。如丁玲的《一颗 未出膛的枪弹》、萧红的《孩子的讲演》、司马文森的《吹号手》、秦兆阳的《小英雄黑旦子》、周而复的《小英雄》、柯蓝的《一只胳臂的孩子》、苏苏的《小癞 痢》、贺宜的《野小鬼》、董均伦的《小胖子》、苏冬的《儿童团的故事》、刘克的《太行山孩子们的故事》等。尤其是华山的《鸡毛信》、峻青的《小侦察员》、 管桦的《雨来没有死》,把抗战题材儿童小说创作推向了新高度。

  华山的《鸡毛信》以12岁的山区牧羊儿海娃为八路军送信、多次遭遇日寇为线索,刻画了海娃的勇敢机智、临危不乱,同时又不失孩子气,作品险象环 生,一波九折,极具可读性。海娃是生活在大山深处的儿童,小说处处从“山区”落墨,使人物性格在“山区”的环境中得到充分自由的发展,作为小英雄与山区放 羊娃的性格两面浑然一体,从而使人物形象更加真实可信,也恰到好处地体现了“山区少年”在对敌斗争中成长的方式。管桦的《雨来没有死》,则刻画了一位生活 在水乡的孩子,同样也是小英雄与孩子气有机融合的典型。雨来善于游泳、淘气、好动、点子多,这些儿童行为的描写既丰富了雨来的性格,同时也成就了他的小英 雄本色。海娃与雨来的成功,说明那个时代需要这样的形象来展现中国人的斗志,需要肯定、褒扬这些“有志不在年高”的少年英雄,激励感召千千万万的孩子。

  第一波抗战题材儿童小说,直接诞生于战火纷飞、全民抗战的激情燃烧岁月。与战争的“零距离”接触,是第一波小说的显著特点:作家本身就是这场战 争的亲历者、参与者、目击者,因而作家本人与作品中的人物同处于战争环境,作品的题材、内容、形象完全来自战争一线,呈现出时代生活与英雄事件的本真状 态,写的就是身边人身边事,具有强烈的现场感;作家的创作动机与作品的社会效果,都是为了直接服务抗战、赢得抗战,实现“文艺必须作为反纳粹、反法西斯、 反对一切暴力侵略者的武器而发挥它的作用” (郭沫若)。第一波作品奠定了抗战题材儿童小说爱国主义、英雄主义的基调,将爱国情怀、英雄本色、儿童情趣有机地融为一体,其艺术魅力至今依然深植孩子心 田,同时产生了海娃、雨来那样在百年中国儿童文学发展历程中难以磨灭的艺术典型。

  “十七年”期间:“近距离”的观照

  抗战题材儿童小说创作的第二波热潮出现于共和国成立后的“十七年”时期(1949-1966)。加强少年儿童的革命传统教育,用爱国主义、理想 主义、集体主义引领儿童,是这一时期儿童小说创作的主脉。抗战题材的作品责无旁贷地发挥了这方面的重要作用,成为激励当代儿童崇尚英雄、追求理想的形象读 本。

  第二波抗战题材儿童小说的作者,他们在战争年代还是青少年,有的亲历过战争,也有的尚未成人,但对那场战争都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与感受。因而他 们是“近距离”地观察抗战、回忆抗战、叙述抗战,所反映的人或事,有亲历、有目击也有虚构,他们期待用自己的作品在润泽新一代儿童的精神成长中发挥认识作 用与教育作用。影响较大的作品有:徐光耀的《小兵张嘎》、胡奇的《小马枪》、郭墟的《杨司令的少先队》、王愿坚的《小游击队员》、杨朔的《雪花飘飘》、黎 汝清的《三号瞭望哨》、王世镇的《枪》、杨大群的《小矿工》、萧平的《三月雪》、李伯宁的《铁娃娃》、任大星的《野妹子》等。

  小兵张嘎是“十七年”抗战儿童小说塑造的一个突出的典型形象。小说再现了抗日战争最残酷年代冀中平原的斗争场景,以“枪”为线索结构故事。从游 击队老钟叔送给张嘎一支木头手枪始,到区队长亲自颁奖真枪终,中间经历了嘎子爱枪、护枪、缴枪、藏枪、送枪等一系列事情,突出描写了村公所遭遇战、青纱帐 伏击战与鬼不灵围歼战等三次对敌斗争高潮。作品将人物放在严酷的生存环境中,正面描写战争的艰苦性、复杂性,在运动中塑造了张嘎这样一位既机智勇敢、敢爱 敢恨,又顽皮不驯、野性十足、满身“嘎”气的少年英雄形象。真实可信的人物性格与环环相扣、一气呵成的故事情节,使小兵张嘎赢得了小读者的广泛喜爱。小说 改编成电影后,更传遍全国,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长大的那一代人,几乎没有不知道小兵张嘎的。

  新世纪:“远距离”的反思

  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抗战题材儿童小说的创作以陈模描写战地“孩子剧团”的长篇小说《奇花》(1979)、王一地描写胶东半岛抗战传奇的长篇 小说 《少年爆破队》(1980)最为重要。两位作者在少年时代都曾经历了抗战,陈模本身就是孩子剧团团员,王一地还当过儿童团长,因而他们的作品具有一定的亲 历性与现场感,是第二波抗战儿童小说的延续。这以后,由于整个儿童文学小说创作的兴趣与重点转向校园小说、青春文学与动物小说,抗战题材一度沉寂。进入新 世纪,抗日战争再次进入儿童小说的创作视野,并奇迹般地出现了第三波热潮。

  需要特别关注的是,创作第三波抗战题材儿童小说的作家,全是“70后”、“80后”,他们生长在市场经济的和平年代,那场战争早已成为历史。他 们只是从教科书、小说、影视以及长辈的口述中,才了解现代中国这样一场血与火的战争。因而远离历史与战争的他们,一旦选择抗战作为表现对象,就必须克服 “隔”和“疏”的矛盾。想象抗战、诠释抗战、反思抗战,就成了这一波小说的重要特点。主要作家作品有:薛涛以东北名将杨靖宇浴血抗战为背景的长篇小说《满 山打鬼子》《情报鸟》,毛芦芦以江南水乡抗战为背景的《柳哑子》《绝响》《小城花开》三部曲,殷健灵以上海滩“孤岛”为背景的长篇小说《1937,少年夏 之秋》,童喜喜以南京大屠杀为背景的童话体小说《影之翼》,赖尔以皖南新四军抗战为背景的长篇穿越小说《我和爷爷是战友》,李东华以山东半岛为背景的长篇 小说《少年的荣耀》等。

  第三波抗战题材儿童小说的年轻作者,为什么如此寄情于抗战?钟情于那一代战争环境长大的少年儿童?他们究竟要表现与表达什么?“80后”女作家 赖尔在《我和爷爷是战友》一书后记中的自白,可以代表第三波小说作家的心声:“我在故事的假设中找到了许多值得当代孩子们思考的问题,同时在故事中体会到 当代孩子们普遍缺乏的东西。”“读到那个时代的价值,读到一种成长的责任。”——试图从抗日战争中寻找当代少年儿童“精神成人”的宝贵资源与进取动力,这 就是第三波小说的价值取向与审美愿景。

  《我和爷爷是战友》中两位主人公——“90后”的高三学生李扬帆和林晓哲,正是身处解构经典、嘲笑英雄、颠覆理想、娱乐至死的所谓“后现代”语 境中,因而缺失理想、信念与追求,迷茫、郁闷找不到北。但正是战争——当他们穿越到那一场伟大的民族抗战,他们的灵魂经受了彻底的洗礼。两个“90后”, 一个成了抗日英雄,一个为国捐躯,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与理想。整部小说刻画了一幅气壮山河的“红色穿越”场景,赋予抗战儿童小说以深刻感人的艺术力量。 理想的重建与召唤,精神的砥砺与升华,民族下一代重新寻找英雄、追求崇高、铸造精气神的浩然之气弥漫全书,这就是第三波抗战题材儿童小说的重要价值与审美 追求。

  2015:“烽火燎原”

  

  系列小说的集体登场

  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中国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早在2014年4月,中央党史研究室宣传教育局、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儿童文学研 究中心、长江少年儿童出版集团在北师大共同主办了“烽火燎原原创少年小说笔会”,邀请张品成、张国龙、薛涛、牧铃、肖显志、李东华、汪月琀、韩青辰、刘 东、毛云尔、赵华、毛芦芦等儿童文学中青年实力派作家,共商加强抗日战争题材原创少年小说的创作,倡扬爱国主义、英雄主义精神。

  经过一年多的锻造、打磨,“烽火燎原原创少年小说”首批八部作品终于集体登场。八位儿童文学作家,八部抗战题材小说,跨越半个多世纪反思中华民 族的抗战史,在抗战小说的题材内容、人物形象、叙事视角、艺术手法等方面,都作了新的突破与探索,意在引领当下少年儿童精神生命的健康成长,体现了新世纪 抗战题材儿童文学的艺术自觉。这八部长篇小说是:肖显志的《天火》、张品成的《水巷口》、牧铃的《少年战俘营》、汪玥含的《大地歌声》、王巨成的《看你们 往哪里跑》、毛云尔的《走出野人山》、毛芦芦的《如菊如月》、赵华的《魔血》。

  抗日战争是一场全民族参加的战争,既是全面抗战也是全民抗战,这一历史事实在“烽火燎原系列”中有着生动的展现。八部作品依循史实,都在告诉小 读者们:这是一场全民的抗战、全国的抗战、全面的抗战。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奋勇抵抗誓死保卫衢州(毛芦芦《如菊如月》),巧传作战信息击败进犯苏北的日寇 (汪玥含《大地歌声》),国民政府组织的中国远征军在缅甸孤军抗敌,野人山大撤退历尽磨难(毛云尔《走出野人山》)……八部小说把我们拉回到了那一个烽火 硝烟、生死存亡、凤凰涅槃的特殊年代。

  战争年代少年儿童的成长轨迹自然迥异于和平年代,但战争年代的少年儿童毕竟都一样是孩子。如何从儿童自身的维度与现实生存环境刻画抗战儿童形 象?八部小说在这方面均作了有益的探索,既坚持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有机统一,又努力探寻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的合辙融合。这种“探索”主要体现在从儿童的 角度看战争、写战争、感悟战争,从天真烂漫的童心入手,分析他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抗日的原因,刻画他们对战争与敌人是如何一步步“理解”和“醒悟”的。世 界文学“成长小说”的艺术理念,大致遵循作品主人公经历“天真——受挫——迷惘——顿悟——长大成人”的叙述模式。用此尺度观照,我们的抗战题材儿童小说 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成长小说”?而且是一种更为“逼真”的成长小说,因为每一位主人公的成长,都面临着血与火、生与死的抉择与考验。

  《大地歌声》(汪玥含)中的二嘎起初是个小戏迷,经历了朋友小顺子一家的惨死后,开始意识到周遭环境的突变,毅然冒死帮地下工作者传递情报。疯 言疯语、江湖气十足的小叫花“黄毛”,曾在鬼子手下混吃混喝(肖显志《天火》);受奴化教育影响的潘庆,一开始对宣扬武士道精神的教官还心生崇拜(张品成 《水巷口》);牛正雄最初加入国军时还当了“逃兵”(王巨成《看你们往哪里跑》)。但黄毛最珍视的朋友串红惨遭日军杀戮,他惊醒了;潘庆亲历日军枪杀无辜 的村民,他震怒了;牛正雄的家乡被烧被屠,他不再害怕打仗了。家园的毁灭、亲人的逝去,血淋淋的现实给幼小的心灵留下永远的创伤,也因此让少年们真正成长 了起来,走上复仇之路。当然,促使少年成长的力量并不仅仅是“复仇”,更深层次的力量来源于每个民族骨子里所具有的热爱和平、追求幸福的天性,在第二次世 界大战期间,这种天性突出地转化成为反法西斯精神。《少年战俘营》中的刘胖是国军孩子,爷爷被红军打死;龙云是红军后代,母亲被国军活埋。然而二人在日本 法西斯的罪恶面前舍弃了“小我”之恨,一致坚定起对日寇的民族大恨。面对鬼子的利诱、分化、打压、折磨,他们绝不投降,绝不屈服,最后携起手来,勇敢地杀 向敌寇,双双牺牲。这些少年的成长,是其反法西斯精神的觉醒;他们的担当,也由此不仅具有民族大义,还具有了世界意义。

  烽火长明,警钟长鸣

  70年过去了,在新世纪成长起来的一代少年儿童,虽然身处资讯发达的现代社会,但对于那一段中华民族的惨痛历史,那一场席卷全球的反法西斯侵略 的战争,尤其是对于70年前处于战争年代的中国同龄孩子的生存状况与精神面貌,今天的少年儿童又能知道多少呢?是否有被遗忘的危险?无论是战争年代“零距 离”的接触,还是“十七年”期间“近距离”的观照,抑或是新世纪“远距离”的反思,以及2015“烽火燎原”系列小说的集体登场,这些出生于不同年代的作 家,之所以要用儿童小说的艺术形式来直面抗战、描写抗战、反思抗战,并希望以他们的反思来感召与感染当下的少年儿童,其目的正是为了让我们一起来面对这段 历史、反思这场全民族的抗战,加倍地珍惜和平,不忘历史,烽火长明,警钟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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