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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学笔法 学者精神(疏延祥 )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5月25日09:28 来源:中国作家网 疏延祥

  《淮军四十年》是我期待已久的文学作品,因为此前我对季宇的《段祺瑞传》《燃烧的铁血旗》一直关注。季宇写淮军的准备是非常充分的。前面所讲的那两本著作都多多少少地和李鸿章及淮军有关联,而且此前他还写过电视纪录片《淮军》的文字稿,对李鸿章和淮军很熟悉,即使这样,他还是不轻易动笔,用了5年多时间,慢慢打磨,把那些枯燥的史料化成血肉丰满的形象描写和叙述,使得历史著作的对象变成文学作品,好看,耐看。

  淮军的统领是李鸿章,因此一部《淮军四十年》,也就是李鸿章的40年或者说后半生。《淮军四十年》从1861年写起,这一年淮军还未创立,李鸿章39岁。其时,太平天国的安庆失守,为解天京之围,太平天国军队围攻上海,上海告急。此时的李鸿章是曾国藩的幕僚,在曾的手下总理文案,深得曾的信任。湘军是所大学校,他们多年和太平军厮杀,积累了丰富的军事斗争和思想斗争的经验。对于部队纪律,李鸿章特别看重,他认为军事以得人心为本,这颇有点今天的以人为本的意思,而淮军的《营规》《军规》“行军先要爱百姓”,扎营不要取百姓门板,行军不要踩坏百姓田产,甚至挑水不挑有鱼的水塘等等强调军民一家的纪律,令读者耳目一新。

  这种议论使我们感到历史往往在重复,一种在很多人认定是现代军队制胜法宝的东西也不是凭空而来,它同样有着历史继承的关系。军事纪律保证了淮军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区别于绿营,也和已染暮气、因南京破城大肆抢劫而坏了规矩的湘军有别。而李鸿章从曾国藩那里学到的就是“和为贵”、“退一步海阔天空”,而“站墙子”就是两军相遇前要修筑营垒。因为前者,就是遇到“磨难星”戈登,李鸿章也能避其锋芒,使其为我所用;因为后者,他在对太平军和捻军的作战中,始终稳扎稳打,一一将其击溃。

  同时,淮军在军事装备上,也走在绿营和湘军前面。淮军初到上海,人们还把它当成叫花子兵,被人瞧不起,对此,李鸿章不以为意,化装成随从,到洋人的舰船上参观,回来后就开始“讲求洋器”,几个月后淮军就拥有洋枪队,不再是一个以冷兵器为主的落后军队,而开始向近代化军队迈进,这一点对中国有极大意义。

  而对于甲午海战的失败,《淮军四十年》总结出很多原因,既有海军军费被挪用这一众所周知的因素,也有此时淮军军纪败坏、北洋海军落后于日本海军等因素。当然,最重要的是满清政权无能,已走到末日了,李鸿章在战前就十分清楚,因此他并不主张与日决战,可是狂热的决战舆论使他的想法不被理解。我觉得,在当时的情形,求战和求和的结局是一样的,弱国无外交,弱国无论怎样努力,主动权都在人家手上。对于这一点,《淮军四十年》也有揭示,用季宇的话说:“近代海战是一场科技和综合素质的较量,光靠勇气无法取胜。”

  淮军在中法事件、甲午战争、庚子事变中的表现有可圈可点之处。潘鼎新有观音桥一役战胜法军的战绩,而刘铭传作为淮军将领,屡胜洋人,做台湾巡抚期间,他努力把近代工艺移植于岛上。聂士成在牙山重创日军,从朝鲜退回鸭绿江后,顽强抗击日军的优势兵力,并击毙敌将富冈山造。庚子事变中,他指挥自己的武毅军,与八国联军作战,负伤殉国,这些淮军将领在外寇当前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淮军的光荣是他们创造的。我们通过季宇的笔,重温这段历史,是有意义的。

  《淮军四十年》成功之处,是将历史著作转化成文学作品。比如写淮军将领,都是一篇篇人物传记。如写刘铭传,季宇就从他小时出天花,脸上留下麻点,故有“刘麻子”绰号写起,把18岁的刘铭传就敢杀死到他家索款、凌辱他母亲的土豪的故事托出,并写李鸿章做寿,刘麻子只按合肥乡俗送两斤挂面,李鸿章看后不以为忤,反倒多方呵护和提携他。这一个个小故事,就把大胆豪侠,粗中有细,不乏幽默的刘铭传的生动形象送到读者面前,也从侧面反映出李鸿章的性格。《淮军四十年》中所涉及的淮军将领、统帅和与淮军相关的历史人物,皆以这种史传的笔法出之,使得这部作品充满着故事性和传奇色彩。读者在欣赏故事的同时,淮军中一个又一个人物和晚清历史中的人物带着他们的声音笑貌和喜怒哀乐仿佛如在目前,这是该书一大亮点。

  淮军、李鸿章和晚清历史已经过去100多年了,对于他们的真相或者在历史中的作用,众说纷纭,季宇对此往往将其不同的看法都呈现给读者。不同于小说的是,在比较不同观点的同时,季宇还提出自己的观点,这使得这部著作在有文学性的同时,还有一种学术性。如僧格林沁之死,第一种观点认为他是在激战中,马被捻军的长矛刺中,坠马而死;第二种观点是僧格林沁躲在麦陇深处,为拾粪的少年杀死。第三种观点认为,僧格林沁是因为部下不满其统治,从背后偷袭,杀死了他。季宇指出,第三种说法是为尊者讳。如果让僧格林沁死于小孩之手,王爷就没有尊严,让他死于叛将之手,多少还有几分尊严。季宇列出僧格林沁之死的三个版本,都有根据,第一种见于《近代史资料》的《国瑞奏档》,第二种见于罗尔纲的《太平天国史》,第三种见于欧阳昱的《见闻琐录》。季宇评论起淮军发展过程中哪怕是细小的历史事件的作用,也是一种学术眼光,是站在历史的高度,不是就一事论一事。

  《淮军四十年》写的时代不算遥远,但一个多世纪过去了,淮军和晚清发生的一切无疑已是历史的陈迹,季宇调动了多种文学手法,使那段历史读来不觉枯燥。他还别出心裁地在书中淮军主要将官出场时,都用表格的形式列出其姓名、性别、民族、学历、家庭出身、本人成分、参加淮军时间、祖籍等,这种表格镶嵌在这里,可能是两个不同时代错位和衔接,令读者会心一笑,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过去表述过季宇的写作为历史和现实两大类,这是就题材分的,要是从体裁来说,一是小说,一是史传文学,就目前为止,《新安家族》是他小说创作的高峰,《淮军四十年》则是其史传文学的高峰。在《淮军四十年》中,季宇实现了学术和文学的融合,或者说文学和史学的完美结合,他这种创作风格值得称道。

  (《淮军四十年》,季宇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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