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的呐喊(鲁钟斯)

——以金剑啸、穆木天为例的东北抗战诗歌

　　他们曾经是一群追求诗歌理想，或在艺术世界里倾心文字的文学家。

　　如果没有一场日本帝国主义精心策划的事变所引发的民族浩劫，他们可能还在坚守着当时的信仰，沉醉在各自的抒怀领域。但这些生活在20世纪初东北大地上热血的年轻人们知道，他们首先是自己民族忠诚的儿子，其次才是——诗人、文学家，这些称谓在国家、民族面前已经显得无足轻重了。所以他们真诚地放弃了曾经的追求，愿意追随人民，追随反抗的号角，为人民发出泣血的呐喊。

　　金剑啸，一位年纪轻轻就英勇牺牲的热血诗人，他的诗作即便是现在看起来，仍能感觉到字里行间洋溢着的昂扬热情：

　　“……耐过严冬/不就是春天/穿过黑夜的暗网/不就是黎明的微光/只要有春天/只要有微光/活下去吧/伙伴们/这就是他们所有的希望……”

　　这就是金剑啸在1935年根据一位前线抗联战士回忆的32位战士在风雪肆虐的兴安岭上和日寇浴血奋战的真实故事为原型，写下的一首近二百行的叙事长诗《兴安岭的风雪》中的节选。这也是第一首歌颂东北抗联的抗日长诗，全诗萦绕着一种高昂亢进的英雄主义赞歌精神。联想到诗作中的原型和作者，我们更能感觉

　　到这一曲慷慨悲情的豪情——尽管山河破碎，诗人却没有就此消极，而是积极地行动起来，因为诗人相信，严冬过后便是春天，也正如雪莱的那句名言：

　　“冬天已经到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诗歌中的战士们“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哪怕条件再艰苦，也要誓死“夺回我河山。”全诗中还有这样一句：“我记下这声音，是为了这个时代！”豪迈气质立现，虽然朴素粗犷，却让人印象深刻，仿佛穿越了历史，重温了那个慷慨激昂的时代豪情。

　　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这位1910年出生在沈阳，3岁时全家搬到哈尔滨，曾学习过绘画，具有艺术天分，甚至在党的领导下多次揭露敌人残酷罪行，表达出东北同胞誓死不当亡国奴的年轻共产党员金剑啸，最终因刊登苏联作家《高尔基突然病危》的电讯被日伪军逮捕，在受尽敌人的严刑拷打后依旧保持着坚贞本性。最终，在1936年8月15日被日伪军杀害，时年仅26岁。牺牲前甚至来不及和妻儿做最后的告别……

　　金剑啸生前多才多艺，集导演、舞台设计、绘画、记者、编辑、作家等于一身。萧红曾在悼念金剑啸壮烈殉国的诗中写到：“别人对你不能够知晓，因为你是一棵亡在阵前的小草。”

　　在“九一八”事变爆发前，出生于吉林省伊通县的穆木天还深受法国象征派的影响，在晦涩朦胧的语句中追寻美。但在这场事变后，穆木天诗风骤变。眼见故乡人民遭受的苦难，忍受着异族的压迫，穆木天从感伤、柔美的诗风中转变过来，他开始心系着时代与人民，试图用自己创作的诗篇忠实地记录东北抗战时期人们的真实情感，为人民而“怒吼”。

　　在诗篇《奉天驿中》穆木天写道：“啊！那一声汽笛不是带走无数的血汗！啊！那一声汽笛不是带来了千万的刀枪！千万的刀枪打入了民众的身躯！千万的刀枪刺入了民众的心上！”

　　诗人穆木天用愤慨的笔触揭示了这片大地上人民的疾苦，揭露了侵略者的暴行，每一句好像一声声低沉、却充满力量的控诉，为我们苦难深重的人民，为这片沦落的黑土地，迫切地奔走呼叫。联想到艾青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异曲同工，只是穆木天的表述更为直白，当然这也和诗人所处的环境有关。这些诗歌虽没有表现出穆木天前期朦胧美，但比他稍晚的蒋锡金的评价就十分中肯，“因体现出强烈的时代感和斗争精神而得到更多人的拥护和爱戴！”

　　在全面抗战开始后，不同流派、曾经持不同艺术理念的人们开始不约而同地加入到这场时代的“呐喊”中。穆木天在《全民族总动员》中用更加直露而热情洋溢的方式奏响了一曲战歌：

　　“兄弟们/大地上已经震响起民族抗战的号角/现在/到了我们总动员的时候/你们听/敌人的军马在啼/敌人的大炮在那里轰击/现在/没有地方让我们去苟安逃避/是退让/还是抵抗/是生还是死/兄弟们/大地上已经沸腾了全面抵抗的热情/现在到了我们总决战的时候……”

　　这样铿锵有力的诗句，句句是血，字字是泪。同仇敌忾，怀着同样的目标，做着同样的努力。号角响起，没有退让，只有抵抗，用生命去捍卫民族的尊严。

　　当民族存亡之际，这些年轻的东北诗人，抛弃了之前自己的风花雪月，用自己的文学创作表达了誓死不当亡国奴、揭露日军暴行的泣血呐喊，有的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但，即便是一棵亡在阵前的小草，抑或是为抗日奔走呼号的热血文艺青年，他们的出现，奏起了东北作家群的抗日旋律，也将为后世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