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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周李立(雷平阳)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5月08日10:03 来源:《青年文学》 雷平阳

  前年夏天,我应邀去了一趟江西赣州,在那儿遇见了周李立。那次活动邀请的都是些散文家,周李立侧身其间令我有些意外。

  之前,我读过她的小说《如何通过四元桥》和《八道门》,与之后读过的《布鲁克林宝贝》《往返》《移栽》等一样,它们紧张、焦虑而又茫然,那一个个陷落在文字碎片中的人物,总是被冰冷而又无形的现代性墙垒所隔开,谁都无力翻越。生活仿佛就是一座人人都被关了禁闭的集中营,只能徒劳地独自挣扎。《如何通过四元桥》中的刘一南与贾小西,受困于立交桥,从始至终没有找到通往"东四环"的出口;《八道门》中的康一西,既迷失在进入社区的八道门之间,还在与唐糖的交往中失陷于自己内心的八道门;《布鲁克林宝贝》里的母女,卫生间的门将她们隔开后,就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国度,永不汇合••••••照我的阅读经验,写出类似小说的作家,她肯定是成长于都市的密室或者街边,她的内心极度敏感却又分裂,目光尖锐而又经常走神,但她的背影永远是落寞的、无助的,她也会像她笔下的那些人物,一再地找不到网状似的街道的出囗。 

  可是,当我看到周李立,看见她宛如一个未成年的小屁孩,双目清澈,一脸单纯的笑容,看见她略歪着嘴巴说话的样子以及满心欢喜地承受着赣南风物的那份天真,我一度怀疑这是另一个周李立,在此周李立与彼周李立之间,同样有一座通道复杂甚至被阻塞了的立交桥。 

  当然,秘密的通道也是有的,当我知道她是四川人,逗着她闹,逼着她用四川话与我交流,我发现四川话对于她来说已经是难以重现和复活的记忆。感觉她像一个被语言绑架了的孩子。来到赣南,她只是回到了记忆中,赣南的山野被暗换为了四川故乡。 

  后来,在大理,我们又见过一次,苍山洱海间,周李立同样像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或说像一个没心没肺的游客,每片水域,每座山坳,每间民居,她都想停在那儿,都是她内心私设的乌托邦。我想,大理同样被她挪用了,被她用为恢复纯美天性的"别处"或故乡。 

  我没有打探过周李立的北京生活是什么样子。在段成式的<<酉阳杂俎>>里倒是有一个射虎的故事,说老虎从林间跃出,一只虎通常都有三个身影,左右是魂魄,中间才是老虎,要射,必须射中间那个。谁是周李立呢?射虎的故事说,老虎通常会将自己的目光射进土地,过一段时间挖开那土地,便能找到琥珀。如果按此类推,那个写小说的人才是周李立。记得在赣南兴国县一个搞漂流的景区,站在停车场上,我与她聊到了王阳明,要她在三不朽中挑一个有血有肉的王阳明,她挑了立言。同样,在大理,大理国的皇帝有人要江山有人要寺庙,她说她喜欢用袈裟替换龙袍的皇帝。 

  令我不解的是,如此一个有精神出处和去向的小说家,在她的小说中,她为什么不给那些她笔下的人物一个快乐的出口呢?一代人与另一代人之间、一群人与另一群人之间、一个思想和生活现场与另一个思想和生活现场之间,真的已经隔裂了,我们真的置身在了无法突围的困境中? 

  想想,这个表面上安详而快乐的女孩,去到北京的书桌前,也许她真的是满眼的加沙地带,世界没有一刻是平静的,出路还隐藏在无休无止的对峙与谈判中。 

  载《青年文学》201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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