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托尔斯泰最后的娓娓道来(陈华文)

　《生活之路》 　[俄]　列夫·托尔斯泰 　王志耕 译 　商务印书馆

　　托尔斯泰是俄罗斯、也是全世界最伟大的文学家之一，他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等长篇小说在中国影响深远。

　　他一生以创作小说为主，但在他创作生涯的倒数十年，却转身为思想家、哲人，思考社会与人生的终极问题。他生命最后一年完成的随笔《生活之路》，近日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一代文学巨匠在他的绝笔之作中，谈了些什么？

　　《生活之路》分为31章，每章探讨一个主题，如信仰、灵魂、爱、不平等、暴力、迷信、真、善、恶、死、幸福等，形式涵盖了阅读笔记、警句格言、预言故事和思想札记等。文章风格简洁明了，有点像《论语》。在晚年托尔斯泰看来，生和死这些存在于时间之中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如何在现世中做出努力，如何在克服困难、舍弃小我和完善道德中去感受幸福，书名“生活之路”便是此意。

　　托尔斯泰所处的历史时代和文化背景，和今天的中国相去甚远，但他所思考的问题却跨越了时空界限。读此书，依然深受启发。

　　爱是人类的天性，超越了国家、民族和信仰。托尔斯泰认为，人天生需要爱。在第五章“爱”中，他阐发了自己对爱的感悟。他用童话般的语言写道：“为了按照自己的规律生活，蜜蜂就要飞，蛇就要爬，鱼就要游，而人就要爱。因此，如果一个人不去爱他人，对他人待之以恶，则他的行为就像鸟在水里游、鱼在空中飞一样不可思议。”他眼中的爱，显然不是简单的爱情、友情、亲情，而是一种全人类的大爱、博爱。人不仅要爱自己，还要学会爱他人、爱身处的世界。而他自己的一生，因为爱得深沉，作品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托尔斯泰还相信，人可以用勤奋创造更宽广的世界。他的一生，便是勤奋的一生，大部分时光是在自家庄园的劳动和写作中度过的。身为贵族，他始终尊重辛苦工作的仆人和农夫，而对于劳动本身，他也心怀敬畏。在第九章“不劳而食”中，他以格言的形式写道：“无论使用什么东西，都要记住，这些都是人类的劳动成果，消费、毁弃、损坏这些东西，那么你就是在损耗人的劳动，甚至是人的生命。”这句话，是他灵魂深处的自我反省，更是在规劝世人。他认为，人类真正的智慧，其实都来自农业劳动。他写道：农活不仅有益于肉体，也有益于灵魂。不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往往难以用健全的头脑去理解事物……劳动可以帮助人简捷、明快而富有理性地去理解人在生活中的位置。”晚年的托尔斯泰，留着长胡子，穿着松松垮垮的长褂子和长皮靴，俨然就是个农夫。

　　如今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轻视体力劳动；新一代的农民，心底里也并不十分愿意劳动。对此，托尔斯泰似乎早有预见，他说，当整个社会都远离体力劳动之后，人类的思想和文化会变得羸弱，社会将陷入一种病态之中。

　　书的最后一章，讨论的是幸福。托尔斯泰认为，“生活即幸福”，他写道：“我们常常忽视现世的幸福，而是算计着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能得到一种更大的幸福，但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不会有更大的幸福，因为我们在生活中被赋予的就是一种伟大的幸福——这就是生活，更高的幸福并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简短的文字，凝聚着一生的思考。可惜，无论是在怎样的时代和怎样的社会环境中，总有些人，觉得命运之神亏待了自己，在抱怨中度过人生，甚至为了追求玄幻中的幸福，铤而走险，最后与幸福背道而驰。

　　没有惊天动地的壮语，没有催人泪下的倾诉，《生活之路》是托尔斯泰的娓娓道来，是一位长者的智慧凝结。

　　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不会有更大的幸福，因为我们在生活中被赋予的就是一种伟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