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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里的剑光(蔡家园)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4月28日11:08 来源:文学报 蔡家园

  已经十多年了,心中总有一种东西在燃烧,总想为张承志写下点什么。

  从阅读《北方的河》《黑骏马》开始,我就记住了这个名字。这是一个温暖得让许多人觉得神圣的名字,这也是一个尖锐得让许多人痛恨的名字; 这是一个独特得让许多人误解的名字,这也是一个崇高得让许多人羞愧的名字。他的名字贯穿了新时期以来的文学史,他越来越成为当代知识分子知行合一的象征,并且标示着一种难以企及的精神高度。

  当《方丈眺危楼》刚在《十月》发表时,我就读过了。到了年底,这篇散文获得《十月》年度文学奖,我再一次捧读,又一次陷入沉思。在张承志的诸多优秀散文中,这一篇或许算不上是代表作,但一以贯之地呈现出思想锋芒和理性之思。该文之所以获奖,我觉得更多意义上是对张承志这个人的褒奖。当然,就张承志的个性而言,他并不需要这样的光环来装点人生。但是,这个奖励却有着更为深刻的意义,那就是文学界、知识界对他的精神立场多了一份理解和认同。越来越多的人正在超越狭隘的情感和价值偏见,以理性之思和悲悯之心去关注中国问题和人的生存问题。

  这部长篇散文类似于读书笔记,传达了张承志阅读《方丈记》和《方丈记私记》的所思所感。《方丈记》是日本古典文学名著,记录了人类能够体验到的一切灾难,包括大火、暴风、地震、饥馑和迁都。《方丈记私记》则是作家堀田善卫借 《方丈记》 抒发情怀的长篇散文,充满了个人“经验”,目的是纪念自己民族的惨败。“方丈眺危楼”具有很强的现实隐喻意义,作家显然是要借助反思日本在大国崛起过程中遭遇的惨痛,来警示当下中国。

  这部散文分为四章,以边引用边阐释的方式展开。在第一章,张承志首先强调了对于崛田在解读鸭长明的《方丈记》中个人“经验”的看重,进而引用关于安元大火和广岛核爆炸大火的描述,从字里行间观察作者的观点和立场,称赞崛田“以悲天悯人的姿态”“突破了语言的封锁,直指天皇与帝国,抵达了东方知识分子很难达到的,对不义祖国的诅咒”。崛田作为一位日本作家,他抒发的“是激情,更是义愤,是人类的良知在祖国实行不义的尽头,依然选择抗议与诅咒的勇敢行为”,具有“悲天悯人的姿态”。第二章,张承志在评述了大火、暴风、地震、迁都等灾变之后,将笔触聚焦到对“瑞相”的反思,认为这个词“点破无数,它戳透了一切的太平盛世和虚假繁荣”。他指出《方丈记》中“乱世瑞相”四字意味深长,堪称书中点睛的一笔,“是语言学对社会判决的介入;它以这个词语,清算了累计的罪行,倾吐了最后的愤懑”。他和崛田拥有同样的感受:“它以吉说凶,如一个冥冥之中的警告者。”两位东方作家的心灵在这里相遇并共鸣。在第三章,介绍《方丈记》中对住宅问题的记述,进一步肯定崛田对其解读跳出了赏玩的窠臼,抵达了难得的历史高度,从而表现出“个人的渡世方式和价值观”。在方丈之外,“人之所营,皆属愚昧”。一个“营”字,概括了世人的愚痴。第四章拓展到黑泽明、宫崎骏的作品,“不管是谁,……只要他依然怀着对自己国家的狭隘民族主义情结,他一定将败于肤浅”。而鸭长明的“不灭价值”,正在于他“已经与祖国做到了彻底的彼此他界”。这部作品进入世界文明史的纵深,将异国的“灾难”叙事作为当下强国危机的参照,更由“居所”这一人与世界最简单的空间关系,反思个人、社会、民族乃至文明的安身立命之所,充满了炽热而又冷静的现实关怀。借助巧妙的摘引和释读,历史与现实实现了深层对话。

  这部散文充分体现了张承志的创作风格,既具峻烈的个性,又有丰美的姿态,既富有学术的机理,又闪耀着思想的色泽,体现了他的“美文”观。那些充满张力的文字绷得紧紧的,如岩石般在纸上耸立,显得冷峻、峭拔而强悍。

  面对当代文学西化的倾向,张承志一直予以激烈批评。他认为中国文学的本质特点不是叙事,甚至也不是抒情,而是“文以载道”。在《以笔为旗》中,他尖锐质疑了所谓的“纯文学”:“这不是一片信仰的大陆”,这片大陆“不太尊重崇敬价值”。他强调文学应有价值取向,“文学应当是作家心中最后的堡垒。一个作家很难做个完人,但他至少对自己的文学要做到真诚。不应当有作文或为文等概念,作品应当是作家淋漓的心血。为了这样的作品作家才活着,为了这样的作品青春被点燃,生命被耗尽。为了追求这样的作品,作家眼中只有一片辉煌的幻彩,而决不会看到红地毯和金钱;为了保卫这样的作品,哪怕是最弱小的作家也敢挺身而起,一直牺牲到自己心跳的最后一下。”显然,《方丈眺危楼》是他对自己文学理念的又一次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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