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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之重、现实之痛与想象的轻逸(张富宝)

——读张学东的中短篇小说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4月13日09:2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富宝

  张学东是一个典型的狐狸型作家,具有百变的面孔,能在不同的题材领域中自由穿梭,不断推陈出新,变换和超越。他的小说总是在饱满的细节与奇谲的想象中带给你洞穿真相的快感。大多数时候,张学东是一个冷峻的旁观者,他擅长于把写作的对象层层剥开,展现出其隐蔽而复杂的“内在肌理”;但他并非是一个无情者,而是在对历史与现实的关切中,在对人性幽微的洞察中,倾注着异乎常人的悲悯与深情。这种极具个性特征的美学风格与艺术特质在其近作《小幻想曲》《裸夜》中得到了充分证明。

  我偏爱那种充满灵气和活力的中短篇小说,至今还能记起初读张学东《寸铁》《喷雾器》《送一个人上路》《跪乳时期的羊》《坚硬的夏麦》时的震撼与冲击,《小幻想曲》与《裸夜》让我重新体验到那种美好的感觉。前者偏重于重构历史记忆,后者偏重于透视现实生存,这正是张学东小说的“双向维度”,在历史与现实的交错与张力中,丝丝入扣地揭开历史之重与现实之痛。所以,读他的小说不会是一种消遣的轻松,不会是一种猎奇的快慰,而是一种有切身之感的“穿越”。张学东不仅要“穿越”现实,还要“穿越”历史。

  在我看来,好的短篇小说应该具备这样几个特征:其一,要有诗的语言、诗的结构、诗的节奏和诗的意境。其二,要有非常好的故事“内核”,无论是写物写人还是写事,这个故事“内核”往往新异而独特,具有极强的吸引力和感染力。其三,要有饱满的细节和充满张力的表意空间,具有多种向度的哲学意味与存在之思。短篇小说是细微的艺术而不是琐碎的艺术,无论是现实性的书写还是荒诞性的书写,都要建立在鲜活而生动的细节之上,这样才能确保艺术真实感的获得。张学东的《小幻想曲》和《裸夜》的语言都极为用心讲究,准确、从容、克制,剔除了过度抒情与过度叙事造成的矫饰感和拖沓感,非常切合故事本身与人物本身。作品的结构单纯、明晰,富有张力,叙事节奏快慢有致、收放自如,故事“内核”蕴含着丰富的表征意味。

  《小幻想曲》写的是上个世纪那个特殊的时代里发生在羊角村的“饥饿故事”,以“苤蓝头”为代表的孩子们在天灾人祸的苦难童年期的“饥饿体验”和“饥饿心理”,在得到一只公鸡之后要把它变成香喷喷的美食的全部幻想。《裸夜》实际上写的是一个黑夜里的“裸奔故事”。小报记者沈越为了拍到裸奔者的照片拿到抓人眼球的惊爆性新闻,甚至被误以为是小偷而被抓进派出所,报社的工作岌岌可危,女朋友也因为不理解他而离他远去。但等沈越完全了解裸奔者的生活真相之后,他未曾泯灭的良心与道德让他做出了新的选择。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终于卸去伪装,成了另一个裸奔者。

  《小幻想曲》写的是特殊年代里人的生存困境与晦暗人性,这几乎是一种无法承受的“历史之重”,但在孩子们饥饿本能的驱动下,一只公鸡居然变成了温馨美妙的美食幻想曲。不仅如此,小说在写孩子们生理饥饿的同时,也写出了他们心理与精神的饥饿。即便在这样的境地之中,他们对拉大粪劳改的女老师李桃也给予了不离不弃的帮助和同情。于是,一个沉重的历史故事就变成了一个轻逸的想象,闪耀着温情的人性之光。而对孩子们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最可贵的人性滋养?在《裸夜》中,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报社记者沈越,住在廉价的出租房内,生活、事业、爱情等等都一筹莫展。在一个晚归的夜晚,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裸奔者,出于职业的敏感,他“像馋猫嗅到鱼腥味,第一时间扑上去”,从此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说对我们日益麻木、冷漠、无情的社会现实进行了鞭辟入里的剖析,对媒体社会的猎奇本能与伦理失序进行了无情的嘲讽,对于破败、气喘吁吁的生活处境与生存命运进行了深切的关注。小说告诉我们,那些敢于在黑夜里放下一切而裸奔的人并非离经叛道的异类,而恰恰是“自由的灵魂斗士”,是没有“被生活的汗水活活淹死”的追梦者,是敢于挑战异化与平庸世界的抗争者。一个关于现实之痛的颓败故事,因为奔跑而变成了一个轻逸的故事,一个变形的故事,一个胜利的故事,让生活在都市“城堡”里的我们重新回归到真实的自我,重新体会到“光着身体奔跑的美妙感觉”。

  卡夫卡说:“假如人们眼力好,可以不停地,在一定意义上可以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那些事物,那么人们就可以看见许多许多;但是一旦人们放松注意,合上了眼睛,眼前立刻便变成漆黑一团。”我经常在张学东的小说中看见那双“一眨也不眨”的眼睛,它犀利、深邃、睿智,充满警惕、怀疑与焦虑,它没有让历史与现实“漆黑一片”,而是以轻逸而迷人的想象穿越了层层迷雾,带领我们看到了许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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