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隐喻怪谈之雾(唐健儿)

——读村上新作《没有女人的男人们》

　　暌违九年之后，村上春树再次推出短篇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

　　村上春树是中国读者再熟悉不过的作家，光是上海译文社就先后出版了他四十余种作品，加上这本，已臻42种。他作品中处处飘浮的那种丧失感、孤独感，因为映射了当下的社会现实，深刻，却又无助，只能宿命般地习惯并与之相安相受，所以赢得读者的同感，而特有的村上式文体风格、幽默特征也是人们喜爱他的原因，没有石破天惊的辞藻，枯淡的文字后面却饱含深意，可以反复地咀嚼回味。不过，这次《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可以说没有一仍旧贯，除了先前专擅的丧失、孤独、虚无，还隐约让人看到了村上突破既有程式的匠意。

　　冰月亮、独角兽、七鳃鳗、老柳、流浪猫、蛇……这些奇奇怪怪的意象到底象征什么？书中充满了难解之谜，尤其在《木野》中更为突出。中年屌丝男木野突遭背叛，目睹妻子和自己的同事苟合，于是平静地离家出走，辞掉工作，盘下姨母的茶室开了间酒吧，从此每天与灰色的流浪猫、神秘而古怪的客人、还有撕扯人心让人唏嘘的老爵士乐为伴，但与此同时，总有一种奇怪的氛围裹围着酒吧：光头男出现，身上布满烟蒂烫伤疤痕的女客人主动向他求欢，两个像是暴力团成员的男人找茬，猫“失联”，蛇出没……小说散发出惊悚的气味，营造了一种诡异而又叫人着迷的氛围。虽然木野在遭到妻子背叛后的行为算得上是普通日本男人的正常反应，然而莫名其妙仍是大多数人读后的第一感觉。七个短篇都给人这样的感觉。不完整的故事，加之村上既没有交代结局，偏偏还留下太多的隐喻，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猫暗示什么？蛇又隐喻什么？光头男神田和那两个男人怎么回事？旅馆夜半三更的敲门人是谁？“门只能由木野用自己的手从里面打开”在提醒人们什么？《山鲁佐德》中的主妇多年之后又邂逅曾经单恋的学长，这个邂逅还“夹杂着怪谈的元素”，但故事到此却戛然而止，村上想让读者咀嚼一种什么样的余味？

　　其实不能怪读者自作多情胡乱猜测。村上在本书日文版的前言中写道：“感谢过往人生中有幸遇上的许多静谧的翠柳、绵软的猫们和美丽的女性”，正因为这样，人们不得不扯开想象去推究这些喻体背后的本义，因为显然它们在村上的世界中占据着重要地位。综览全书，要么只有一个基调，而没有具体完整的故事情节，要么断头残尾，不了了之。或许，村上春树这次是存心牺牲故事完整性，而要向读者喻示某种救赎。让读者褪下被动接受者的身份，走进作者的世界，和他一同填充无限大的解读空间，正是这部短篇集吸引人之处。“欲知春色偏浓处，须向香风迳里看”，通过推究和解读，在参与完成的过程中，读者一个个便也成了“林春树”、“毛春树”或是“赵春树”。

　　至于救赎，村上似乎为读者暗示了一条路径：“木野”的日文发音非常近似“昨天”的发音，若果是有意起这样一个名字，将一切视作逝去的昨天，困在逼仄的旅馆屋内的木野一心等待四下渐次光明起来的含义是不是比较清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