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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与“公安文学”的纠缠(张策)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3月13日09:59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 策

  这是一个本身就有些纠缠的题目。

  从一般意义上说,文学与公安文学的关系,应该是明晰而准确的,是总纲和类属的关系,是主题和子题的关系,是主干和分支的关系。纠缠,似乎无从谈起。其实认真而言,公安文学这个提法本身就有争议,因为以描述对象来划分文学种类,确实是不够科学的。

  但公安文学,或称公安题材文学,和军事文学、金融文学、工业文学等诸多文学题材一样,约定俗成地存在着,发展着,在文学的大格局下生机勃勃地坚 守着某种个性。因此,似乎也就有了研究公安文学和文学之间关系的必要。而我思考的结果,觉得纠缠这个词句,对于目前这种关系的定位,还是比较准确的。

  由此说到唯阿。唯阿,本名牛筱刚,是珠海市公安局的一名基层民警。也许,在写小说时他是唯阿,在执行公务时,他就是牛筱刚了。是他这样的双重身份,是他在工作与创作之间的某种纠结,最终确认了我的文章题目:文学与公安文学的纠缠。

  对于公安文学和公安文学作家的界定,曾经争论很久。最后基本能达成的一致意见是:凡以描写公安工作和公安民警为主的文学作品,均可视为公安文 学;凡在公安机关工作而从事文学创作的人,均可视为公安文学作家。这说法当然也存在争议,如一位非公安机关的作家,却写了一辈子公安故事,那他是否是公安 作家呢?这种问题我们暂且存疑,因为世间没有什么事物具有绝对性。而如按照上述界定来看唯阿,他当然属于公安作家行列。而且,他还曾毕业于鲁迅文学院的公 安作家研修班。但不可否认的是,唯阿的作品较少涉及公安工作和公安民警。甚至,他在写先锋小说,在写似乎与这个世界距离比较遥远的一类文学作品。因此,我 们似乎也可以问出这样的问题:唯阿还是公安作家吗?

  关于先锋小说,一般的概念为:不遵循传统小说的叙事结构,实验性强。特点一是打破叙事者与读者的界限,混淆之间的区别;二是注重技巧,要求实验 性文本,与传统的故事生动大不相同;三是角度和视野开阔,向西方的承继性很大,摆脱传统故事性的道路和传统视角。从这些特点看,显然与以现实主义为标志的 公安文学差异很大,甚至南辕北辙。必须承认,唯阿的小说创作在公安文学作家中,是一个“异类”。

  文学与公安文学本不应该有纠缠的,一棵树上长出的枝叶,和树干去纠缠,有点匪夷所思。但这种纠缠确实由来已久。原因大概有二:一是基于行业文学 的某种特殊性,公安文学的发展从起始就和公安宣传工作相随相伴,甚至是脱胎于宣传和新闻;二是公安系统作家,特别是早期公安作家文学素养相对薄弱,所受教 育不足。公安文学,虽然是文学,但不可否认血液里有着似乎去除不掉的新闻DNA。用个不十分准确的比喻,就像是植物繁殖中的嫁接,这就构成了文学与公安文 学之间的痛苦纠缠,甚至,可以称之为挣扎。

  在创作中,公安作家们常纠结这些问题:是独特的强烈情节设置和曲折的故事架构,还是过于偏重真实案件的写实性记录?是朴素、直白的语言风格,还 是过于新闻感的原始状态表述方法?是粗粝、豪放、强烈的艺术特征,还是不管不顾、刀劈斧砍般的放纵笔意?好与劣、高与低、雅与俗、文学与非文学,其实有时 候只是一窗之隔。可悲的是我们往往认识不清,只顾站在文学的窗外,甚至是站在文学的窗台上,有点茫然地欣赏自己非驴非马的作品。

  时至今日,公安作家队伍已经新人辈出。对于文学本质的认识,对于文学创作技巧的运用,对于中国乃至世界文学的前沿理论与实践的了解,他们均已不 再陌生。但是,由于绝大多数公安作家身处公安工作一线,肩负繁重的工作任务,创作时间的短缺、文学眼界的狭窄,仍然是捆绑他们的绳索。按说,唯阿的创作环 境也存在着诸多艰难,而他的“消遣”顽强地坚守了他的文学追求。我以为,对于公安文学而言,这是非常有意义的。

  这种意义在于他有意无意地摆脱了公安工作本身对他的局限,努力追求着文学的纯粹。公安工作于唯阿而言,更大意义上说是生活,是生活素材。他剥离 了这些素材中的社会意义,提升了文学本体的内涵,甚至以哲学思维解析了这些生活素材。我以为,唯阿的意义在于他身为一个公安作家,最大限度地重视了文学本 体,重视了在语言、结构、文本上的艺术探索。他的这种探索,为公安作家们树立了一个榜样。

  公安作家们应该在创作中加强对文学本体的重视。从这个角度说,唯阿的创作,从艺术层面而言有几点是非常值得我们借鉴的。

  一是思维方式的文学化。一位优秀的文学评论家,在靶场打出一发子弹,就放下了手里的枪说:这时的感受,够写一篇短篇小说了。我在某个座谈会上分 析过这个例子:她的感受如果仅仅是战胜初次打枪的恐惧,那么她会打下去。这就是我们日常的普通思维。而她在那“一篇短篇小说”之后不再打,我们就可以推断 她所想到的,更丰富也更深刻。这显然就是文学的思维。唯阿的作品,处处充盈着这种文学思维:独特,夸张,耐人寻味。如:“她不在的时候,我有自己根深蒂固 的忧思相陪伴。等忧思在静默中如烟一样消散,一些现实的因素开始复活,我就会坐到沙发上,并且深切地感受到复活的现实其实与幻想幻象一样的空虚。”又如: “在南方写小说,有天生的劣势。这里太繁华太复杂太喧嚣,小说很容易成为超市里的手推车,装满琳琅满目的时髦物件……”唯阿在他的作品里,用文学的思维思 考着自己的文学。

  二是作品语言的精致化。唯阿的作品惯于用语言营造一种亦真亦幻的境界,支撑这种境界的是非常精致、充满可视性的语言。他曾在海岛驻勤,大海是他 常见的风景。他笔下的大海是他独特的海:“落日躲藏在颗粒状的灰蒙蒙的天宇之内。云略微有一点红,如同一滴血在宣纸上洇开来。天空弯下来的弧度还算饱满, 在看不清楚但显然不太遥远的远处和同样灰蒙蒙的大海连在一起。”这种精心选择的语言,似乎在文章中有了个性化的生命力,表现出的是饱含唯阿情感的张力和色 彩。顺便说一句,语言绝非为精致而精致,精致是为了内容的更好表达和渲染。这一点,唯阿处理得相当好。

  三是作品结构的独特化。唯阿的新作《嘘,大海》,自己标明是“新小说集”,或“实验小说集”。收入19篇小说,“都很短小,6万字不到”。其实 我们从文章结构上看,几乎可以说是散文,是寓言,是杂文。在这6万字的小说之后,他又附录了近50篇随笔。所有的文章都与海有关,“总之都写于海岛,集在 一起貌似没有违和感”。这样的组合,强调的是符号上的相联和内容上的恣意,结构灵活多变,不拘小节,看似散乱的文字其实有着某种思想上和哲学意义上的关 联。精心营造的大结构,看似无序,其实有着内在的节奏和韵律。

  作为一个优秀的作家,唯阿对文学本身的追求已经成为一种自觉。而这种自觉正是从事公安文学创作的作家们所应学习和借鉴的。我们每每错误地以为公安文学作品重在情节冲突的激烈,重在对生活素材的依赖,而轻视或忽视文学性本身,这是公安文学始终与文学痛苦纠缠的根本原因。

  最后,再提醒公安作家们一句,不要在追求艺术的同时丢失自己的筋骨与温度。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有一句名言:语言可以比做一张纸,思想是正面,声 音是反面,我们不能切开正面而不同时切开反面。同样,在语言里,我们不能使声音离开思想,也不能使思想离开声音。在国内,也有评论家指出:语言的狂欢在获 得语言快感的同时也付出了文本意义丢失的沉重代价。因此,我们可以说,公安文学不要在获得文学性的同时,丢失我们的思想和我们的个性。

  (《嘘,大海》,唯阿著,北京线装书局2014年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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