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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玉栋散步(乔叶)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3月06日09:22 来源:中国作家网 乔 叶

  2006年,我在上海就读作家研究生班,因为之前也在鲁院上过高研班,我越来越不好使的脑子就总是会把这两班同学弄混,对鲁院的同学会说:“我们在上海的时候……”对上海的同学会絮叨起鲁院的故事。好在能引起我这种错觉的同学并不多,刘玉栋就是其中的一个。

  仔细想想,为什么他能引起我如此错觉,好像跟他同学了好几次似的?究其原因,大约是因为玉栋给我的印象定位就是一个标准的好男生。他温文尔雅,诚恳厚道,永远没有失礼的时候,又永远不在虚礼之中——第一次见面是在上海作协三楼的《上海文学》编辑部,他一进来我就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我。我们互相寒暄:“乔叶啊?”“是,你是刘玉栋?”再没有别的话说。

  然后就是两年的同学生涯。我和戴来同屋,他和戴来是鲁院首届高研班同学,经常来找戴来玩,我们也就越来越熟悉。学校在青浦乡下一个改装过的养老院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得最近的繁华之地是三里之外一个名叫西岑的小镇,每到夜里10点之后,我们几个便夜游神一样去西岑宵夜。宵夜就免不了喝酒。戴来、田耳、小饭、罗伟章等都是喝酒的主力,我和玉栋永远是配角的配角的配角,不过也好,可以负责他们的安全:不让他们太靠路中间,也不让他们掉到沟里,路过那座漫长的大桥时,也不让他们把玩桥栏杆……回想起来,我和玉栋很像两个幼儿园老师,守护着一群调皮捣蛋的孩子。

  我和玉栋就是在那种情境下几乎每天散步的,两个相对而言最清醒的保安在夜色里,在一群孩子喧哗闹嚷的间隙,散淡地说着闲话,说在鲁院读书的时光,说哪个作家又写了什么作品,今天老师的课上得如何,也说彼此的家事,他的女儿,我的儿子……话题在我们这里既有条不紊又纷乱迷离。在文学世界里我们似乎还是青涩的少男少女,在现实世界里我们已是沉重的成年之躯。然而无论是在文学世界还是现实世界,玉栋都是明悟的,通达的,和他说着话,我仿佛也跟着他明悟和通达了许多。

  2008年,我们学业结束,他回济南,我回郑州。两个城市直线距离并不远,却也难得再相见。不过跟别的同学比,我们见得还算是多的,作代会青创会什么的不必说,这几年我几乎每年都要去济南一次,讲课,开研讨会,做评委,借着这些由头,每年也都能见上玉栋一面,吃个饭,喝个茶,说说话。以至于到了后来我一到济南,撺掇饭局的朋友不用问我就会去请玉栋,还开玩笑:“没有玉栋,乔叶哪儿吃得下济南的饭呀。”

  今年5月初,我又一次到济南,这次是玉栋给的任务,给山东文学院的青年作家班做讲座。玉栋到高铁站接。我出了闸口在站台上找他,看见他正一脸寻觅地四处张望,心中顿时升起一阵熟悉的暖意——每次见到玉栋,我心中都会有如此暖意升腾。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存在总让我想起张爱玲的那八个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出了站,玉栋说要陪着我和《世界文学》的主编高兴老师一起去逛逛济南的精华所在。高兴老师上午刚上完了课,正好下午也有空。

  于是,那天下午,我们三个便在济南城散了一场大步,算起来足足有3个小时。济南是泉城,自然是沿着泉水路线。从趵突泉开始,漱玉泉,金线泉,柳絮泉,白龙泉,珍珠泉,无忧泉,琵琶泉,黑虎泉,从黑虎泉返程,玉栋又带着我们逛到了济南的深街老巷里。在一条不知名的街口,他请我们吃了正宗的滕州菜煎饼;在王府池子街深处,他指引着我们来到一池泉水旁欣赏济南市民的花样游泳;在西更道街,他又请我们吃了素油旋……话说济南的这些街巷可真是有风味有气势啊,单看那些对联就知道他们的不俗:“江山开眼界,风雪练精神。”“柳堆千叠绿,泉涌一池春。”

  第二天早上,早餐过后,玉栋说得消消食,便又带着我在住所附近的植物园散了一会儿步。散着步,说着写作的事,他心事重重地反思着自己,说自己的写作力量不够:“不够狠。”他说。似乎是想要狠起来的样子。植物园里花已盛开,果已初结,空气清甜,鸟声如洗。不仅有花果,有的空地上还种着蔬菜和庄稼,玉栋一一唤着它们的名字,神情中也露出乡村孩子对这些事物骨子里的亲爱。看着他的样子,我突然想:这就是玉栋吧,不够狠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够慈悲,够柔软,也就有了足够的力量。某种意义上,慈悲和柔软不是最大的力量吗?

  至此,想谈几句玉栋的小说。《给马兰姑姑押车》《幸福的一天》《年日如草》……读玉栋的小说,给我的感觉也像是在跟着他散步。他不剑拔弩张,也不横眉相向。他似乎就是在带着他的读者,带着我,慢慢地,不慌不忙的,在这个世界散步。他自嘲自己是一个慢得不像话的人。可是跟着这样一个慢得不像话的人这么散步,真是让我觉得,苦短的人生原来很悠长,浮夸的人世原来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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