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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历代文话》(罗宗强)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3月04日10:47 来源:天津日报 罗宗强

  王水照先生编《历代文话》,收入历代文话专著一百四十三种。除散见于别集的单篇文论没有收入之外,这是目前所能看到的收集的文话最为齐备的文话总集。所谓文话,相对于诗话、词话、赋话而言,谈论的是文,有时也称文章,包括散体文和骈体文。而由于我国古代有关文或文章的概念的内涵与外延均非常丰富,包括万有间的一切文采,一切文体,其复杂程度非今人所能想象。在本书收入的这一百四十三种文话中,有的也论及诗、词、赋、曲,当然,主要的是论“文”。

  这部文话总集的出版,对于研究者来说,实在是一个莫大的帮助。首先是提供了自宋至近代的相当完整的文话发展的基本史料,无论是文学史工作者,还是古代文论研究者,在研究作家作品或者中国古代文学理论时,都可以从这些系统的资料中了解到文章学诸种观念发展的基本线索,了解到作家作品评论的诸种不同的见解,使认识更为全面,定位更为准确,而不至局于一隅。

  这部文话总集的出版,还为我们提供了一些稀见传本,如陈绎曾《文章欧冶》、曾鼎《文式》、高琦《文章一贯》、王守谦《古今文评》等著作。这些著作,我们以往并未引起注意,其中有一些值得重视的观点,例如,《文式》提及养气法时,提出表现不同的对象应该培养不同的气:朝廷之文宜肃,大山长河之文宜壮,山林幽邃之文宜清,欢乐承平之文宜和,山川峭绝之文宜奇,都邑园池宫苑之文宜丽,游览古迹之文宜古,等等。他理解的气,似指发动起来的情感力,面对不同对象时,要在心中蕴蓄不同的感情境界。此种观念,在此前的文论中似未见。

  但是更重要的,我认为这部文话总集为我们研究我国古代文学、古代文论的特点提供了较为完整的线索。我国古代文学的民族特色是什么,有过多次的讨论。有人认为我国古代文体不分。在这部总集里,吴讷的《文章辨体序说》分文体为59种;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分文体为121种,加上子目41种,共162种;谭浚《言文》分文体为119种;朱荃宰《文通》分文体为154种,加上子目15种,共169种,等等。从这些不同的分类中,我们可以看到三点:一是文体“复杂”,而且包罗万象;二是对于文体的成体的标准仁者见仁;三是文体概念之博大精深。从这三点,我们可以进一步思考,我国古代的文学,可以说是复杂文学;或者更准确地说,我国古代的文学,包含在“复杂文学”中。这种复杂,直到近代,也没有大的改变,如上世纪初,胡朴安在《历代文章论略》中说:“吾国文章范围颇广,举凡政治、哲理、历史、舆地,苟藉文字以见者,悉包括于文章之中,所谓经史诸子皆文也。”而随着学术潮流转变,分科越来越趋于明晰,越趋于细密,文学亦不可能自外于此一潮流。既要分析,就有一个索其源流的问题,如何分析,从何时分析起,分析的整个过程如何清理的问题。我们在这个总集中可以看到已经有人开始了这种探讨,虽然这种探讨还是不能观中国古代文学之全貌,但终究是开始了。来裕恂《汉文典·文章典》:“吾中国之言学也,曰理学,曰道学。……若以今日学科言之,则所谓理学者,可分为有形理学、无形理学。……无形理学:统名学、群学、文学……”这当然是分析初期的幼稚认识。刘咸炘的文学分析理论比来裕恂进了一步,在《文学述林》开篇《文学正名》中说:“文学,与史、子诸学并立,沿称已久,而其定义范围,则古无详说,今亦不免含混,是不可不质定者也。考之远古,《论语》所谓‘文学’,对‘德行’、‘政事’而言。……至齐梁时,遂有文、笔之区分:专以藻韵者为文,无藻韵者则谓之笔。其后,藻韵偏弊,复古反质,所谓‘古文’者兴,此说遂废。而‘古文’则史、子皆入,亦未尝定其疆畛,浑泛相沿而已。及至近世,偏质又弊,阮元等复申文、笔之说,文之范围始有议者。章炳麟正阮之偏,谓凡著于竹帛皆谓之文,有无句读、有句读之别。最近,人又不取章说,而专用西说,以抒情感人、有艺术者为主。”刘咸炘的这段话,描述出对古代文学的片面认识。他自己也对上述种种说法,未加可否,但是提出了自己对“文学”的看法:“唯具体性、规式、格调者为文。其仅有体性而无规式、格调者,止为广义之文。惟讲究体性、规式、格调者为文学,其仅讲字之性质与字句之关系者,止为广义之文学。论体则须及无句读之书,而论派则限于具艺术之美。”但是什么是体性、规式、格调,他又没有说清楚。关于什么是“文学”,《文话》所收,还有其他的说法,可为我们研究此一问题提供很好的帮助。我国古代,诗、词、戏曲、小说,都属于我们今天所理解的文学,这是没有问题的。存在不同理解的主要是散文(包括散体与骈体)。而散文所包文体,数量又极大。对于此一极大数量之文体,如何区分文学与非文学,实在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处理此问题,既要考虑学科的分析,又要考虑学科的综合;又要顾及历史发展潮流,要把“文学”从“文章”中分出来。此一问题的研究还有待深入,而深入研究此一问题,王先生编的这部《文话》,就为我们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在这部《文话》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些文论的范畴、术语,是代代相沿的。这帮助我们认识哪些已经进入传统;有些虽代代相沿,但解释不同,我们又可知那些范畴、术语的演变过程。这对古代文论的研究者,也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这部《文话》,对从事作家作品研究的人,也有莫大的帮助。对同一作家,《文话》中所收著作,评论各异,有人褒,有人贬。何以褒贬,可寻出不少缘由来。

  自编选之角度言,我以为《文话》的编者甚有眼力与功力,选择甚精;而著者介绍与著作论点提要,亦多简练精当,对理解各种著作的核心价值,甚有帮助。

  当然,集体编写,要做到百无一疏,是极难的。《文话》也有极个别的疏失,第三册所收朱荃宰《文通》大量引用《文心雕龙》,而校点者对引文多不加引号,与朱荃宰的话混在一起;或引文出于不同段落,而未加删节号。这只是个别校点者的粗心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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