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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病人的朋友圈(黄集伟)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2月13日10:45 来源:北京青年报 黄集伟

  《没有女人的男人们》

  村上春树 著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5年1月

  这部村上新书收入7个短篇故事,主人公均为男性,小的十八九,年纪大的快六十了,职业各异,有演员,小业主,应届生,也有美容整形师,自由职业者等,合在一起,有点儿像微信里的某个“朋友圈”,可其实,他们谁也不相识谁。唯一可将各位拴在一起的是,他们都因情而困,为情所伤,是一组病因近似、病况各异的“爱情病人”。

  7个短篇里,《驾驶我的车》《昨天》《独立器官》《山鲁佐德》4篇相对确切、完整,余下《木野》《恋爱中的萨姆沙》《没有女人的男人们》3篇,局部清晰,故事整体以不饱和叙事方式展现,几无转述性……而所谓“无法转述”,也算是几乎所有爱情病人都会有过的情感体验,就像《恋爱中的萨姆沙》里所描述的那样,时如梦幻,时似梦魇,时像梦游,时似癔症——那,或许就是爱情,梦游、梦魇完毕,读者依旧读不清萨姆沙的年龄、职业、身高、体重,可或许要对收尾处那句“这个世界等待他去学习”略有警醒:对男人而言,“向女人学习”好比学外语,精读口语听力笔译,哪科都不能省,随时会考。

  书中的第一篇《驾驶我的车》的主角是演员家福。故事开场,妻子去世、寡居有年的家福雇了私人司机渡利,巧的是,这位女司机跟家福已故女儿同龄。一番适应后,有一搭无一搭,家福向渡利倾诉心事:对妻子病故前的外遇耿耿于怀,对妻子外遇对象的平庸、平常百思不解,种种絮叨。对此,女司机倾听,还是倾听,偶有的劝说简明、清晰:“那就是一种病,家福先生,那是不能想出答案的东西……再用脑袋也无济于事。只能由自己想方设法吞下去、坚持活下去。”(P39)

  与永无释怀、如“一根刺扎在心头”的家福不同,在《山鲁佐德》里,男主人公羽原的情感之困好像枯竭的喉咙,“嗓子干得难受,一喘气就疼”(P143);而在《昨天》里,男主人公木樽的感受,则类似口腔疾患:漫漶,煎熬,不撕心裂肺,可似无还有,似非而是,撕扯,不是轰轰烈烈却是暗火闷烧的撕扯:“我的胸口那儿总是会一抽一抽的疼,就像闹虫牙似的。”(P69)

  至此,在《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中,村上春树集合展示的爱情病人们的爱情之困已非常接近医学定义域中所谓“慢性病”特征——它是不传染的,可病因不详,它貌似并无大碍,可病况迁延不愈,而且,更多时候,它以一种类似缓慢累积、渐次加剧的心理异常状况呈现,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反复发作。

  它是一种惊惧吧?这种由焦虑、紧张、恐惧组成的“惊惧感”在《山鲁佐德》里被村上写得恍如“寓言”——小说最后,男主人公羽原已严重失眠——他最大的担忧,是自己与山鲁佐德岌岌可危的关系:它“就像是用一根细细的丝线连接起来的。或许某一天,不,是总有一天,(这样的)关系会宣告终结,那条丝线会被剪断”(P156)……“所谓失去女人,归根结底就是这么回事。女人为男人提供一段特殊时间。这段特殊时间让男人身处现实,同时又让现实失效”,而终有一天,这样的时间将完全失效。

  它是一种误解吧?这种包括猜忌、犹疑、厌倦等在内的“误解”被村上赋予新意:在两性关系中,男人最大的盲区其实是对于自身的误解——就像在《独立器官》中,自年轻时即坚定奉行不婚主义的美容师渡会,竟在一段貌似寻常的伴侣关系中全无征兆地深陷爱河:“她的那颗心和我的这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拴在一起了,她的那颗心一跳动,我的这颗心也随之被拉紧……难以驱逐,确实是重病。”(P107)

  2004年,接受《巴黎评论》访问,问及小说中的一些惯性设定(如一个被动的男人,一个或多个活跃的女人),村上春树说:“我的故事中的女人是一种媒介——一个新世界的使者,这就是为什么她们总是主动出现在主人公身边,而不是由主人公去接近她们的原因”……这段剖陈有助于读者理解村上笔下那个辽阔繁复的男女“朋友圈”——在它被期许的种种美好背后,藏有斑斓诡谲,无穷幻灭。也许,男人自身正是那一场场爱情慢性病的病源?也许,甚至连人生都不过是一场悲欣交集的慢性病?也许,既非常现实又非常不现实才是男人的根本特质。他们用“不现实”去“现实”,借“现实”去“不现实”,并身体力行旁证一个村上式的洞见:“现实往往是脱离现实的”。(P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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