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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事,从未消散(宋媛媛)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2月12日11:10 来源:西安晚报 宋媛媛

  读完《消散》的时候,是一个初雪的冬夜。我无端想起小时候寄居祖母家的时光。逝去的日子似乎有种特殊的味道,喜欢怀旧的人总是能在那气味中获得慰藉和满足。而小说的主人公与此恰好相反。他痛恨过去,他生活中一直想要摆脱和逃离的,便是过去。

  “其实,我是一个工程师。”小说一开始,主人公便郑重地强调自己的职业,这个略带宣言和骄傲性质的自我介绍里,是他刻意隐藏的黑人身份以及非洲背景。“我”来自英属殖民地圭亚那的一个贫苦家庭,父亲离家出走,母亲克服万难供他读书,以此来洗刷耻辱。在这种沉重的期许中,他埋头学习,不社交不八卦,不泡妞不讲脏话,按照一切文明人的准则来行事。他最终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过去似乎被他彻底埋葬了。

  然而,就算他西装笔挺,打着领结,雄赳赳地走在海滩上视察自己的海防工程,现实还是出卖了他——太阳底下他的皮肤闪耀着黑色的光泽。过去如梦魇一样,浸入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的房东卢瑟福太太,一个被丈夫抛弃的乖戾妇人,把他带进了回忆之旅。挂在女人房间里的非洲面具唤醒了他童年的记忆,丑陋而狰狞的面具变成过去的鬼魅:贫贱、落后、肮脏,是属于他的世界的代名词。那里充满污秽,美好的事物还未生根便已腐败,善良的人未曾成长就遭厌弃。

  村子里那个最终变成废墟的篮球场,贾马尔委屈的眼泪,缝纫机上阿尔弗雷德衰败的身体,房间里母亲终年不息的劳作,霸占凌辱母亲的神父……在他一步步靠近卢瑟福太太的时候,那些他以为早已化为灰烬的记忆,在脑海中死灰复燃。他试图通过修建抵御大海肆虐的海坝来寻求安慰,换来的却是更深的迷失。

  小说中的每一个人都在拼尽全力逃离过去,斯瓦米在山川河流的神性崇拜中安放自己,才华满腹的冯维克教授跑到偏僻荒蛮的非洲隐居起来,卢瑟福太太在植物茂盛的玫瑰园里酿各种各样的酒麻痹自我,安妮特跨过死亡之河到繁华的大都市寻找新生活,但最终,任凭谁也没法把过去和自己分开,坐在沙漠的边上做白日梦。

  卢瑟福太太最终放弃了抗争,她幡然了悟:“人不论干什么,只是在小小地修修补补。你就是花一辈子的时间,把十吨重的石头一块压一块地垒在一起,直到把五万块石头垒成一条整整齐齐、几乎天衣无缝的直线,你还是会想起最初的那堆石头。”而“我”在海坝修好之后,也放弃了继续扮演“小丑”的英国生活,他回到了曾视为耻辱和痛苦的自己的国度,在热带雨林的雨水和干旱中,与过去握手言和。

  或许,谁都经历过一段那样的时光,痛恨卑微的出身,自怜贫穷的家境,哀叹生不逢时的错过。过去就像一个沉重的枷锁,牢牢地桎梏着我们的肉体和精神。无论你怎样重熔、打造,如何改头换面,准备把它毁得七零八落,它总是能从破碎的砖瓦中慢慢累积成一座抵御海浪的大坝,支撑着你的现在,昭示着你的未来。

  在经历过无数次东奔西突的抗争之后,每个人最终还是会选择面对真实的自己,不再企图去当一个叛逃者。只有在过去的废墟中铸造未来,人才能够真正地远离幻觉。就像“我”第一次上班途中在悬崖边摘取的那朵紫色花,即便在时光中凝固成了标本,它依然保留着鲜艳亮丽的颜色,那灼灼的花色提醒着你逝去的日子,过往的岁月,是一去不返的旧时光成就了现在的你。过去永不会如风消散,它只是换一种样子,从一朵花或者一棵草里长出来,走进你此刻的生活。

  《消散》,[圭亚那]达比丁/著,胡宗锋/译,陕师大出版社201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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