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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迪·萨尔维尔《幽灵伴侣》:心声铿锵,回响悠扬(张迎旋)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1月30日09:35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迎旋
《幽灵伴侣》法文版
 莉迪·萨尔维尔

  法国女作家莉迪·萨尔维尔1948年出生在法国南部城市奥坦维尔,父母是在佛朗哥控制西班牙后逃亡到法国南部的西班牙人。她的童年在图卢兹附近 的西班牙流亡移民地带度过,法语并非母语,但她习惯用法语写作。因为出生于移民家庭,学生时代的莉迪性格内敛,沉默寡言。在取得现代文学和西班牙文学双学 位后,莉迪进入医学院深造,成为心理治疗师。

  上世纪70年代末,莉迪开始在文学杂志上陆续发表作品。1990年,她的第一部小说《宣言》(La Déclaration)出版,获得一致好评。1997年,小说《幽灵伴侣》(La Compagnie des spectres)出版,该作品反映了二战中法西斯统治对法国平民造成的创伤,获得了“11月文学奖”。

  作为心理医生,莉迪·萨尔维尔的叙事角度和方式有其特别之处,看似喋喋不休,实则针针见血,《幽灵伴侣》就是这样一部作品。

  在《幽灵伴侣》中,莉迪从女性的角度审视战争。主人公罗斯太太和女儿路易斯安娜在二战之后变得穷困潦倒,负债累累。当执行官来到她们家清点物品 以抵偿债务时,罗斯太太悲愤地控诉起了50多年前二战中法西斯的残暴统治,把愤恨发泄到执行官身上。“每当母亲回忆那些把她重新投进苦难童年时代的旧事 时,谁也没有办法劝她停止唠叨。”火车站咖啡馆外写着“犹太人和狗不准入内”,罗斯太太的哥哥被法西斯分子拦住,他无意中把脚顶在门缝中,这个小小的反抗 动作导致了毒打和虐杀,残忍的一幕恰好落入了幼年的罗斯太太眼里,成为缠绕她终生的幽灵。在罗斯太太眼中,哥哥“用他那像姑娘一样温和的眼光盯着他们的眼 睛……希望用眼神的力量制止可能会遭遇的可怕拳脚”;但是,“盯着坏蛋的眼睛会带来灾祸的,这是因为坏蛋们害怕人们从他们的眼睛里揭露他们那惨无人道的心 灵秘密,而面对被揭露的胆战心惊又促使坏蛋们诉诸暴行”。

  小说中写到战争罪犯、刽子手自卫队的创建人达尔南,在女儿路易斯安娜看来,他就是童话中的大灰狼、食人妖和红胡子强盗,丑陋荒诞。而罗斯太太则 收集资料,为罪犯制作了档案卡:“姓达尔南,名约瑟夫,绰号约或约约,品行暴戾……缺乏教养,行为粗鲁,学业成绩平庸。达尔南很少使用抽象词。最喜爱的作 家:无。最喜爱的音乐家:无。达尔南不相信艺术作品,因为在艺术的后面常常隐藏着犹太人。他对艺术只有这个评价,其余一无所知。完全没有能力理解哲学和玄 学的思辨之美。成年以后仍然不会背诵诸如‘战争管理委员会长官’或者‘战争管理委员会委员’这样的德语单词。他每次看到这些耀眼的题目都要狂呼‘嗨’,以 此来避开阅读这些单词的麻烦。”

  从女性的视角来审视战争,并没有血雨腥风,只有眼神的交流、档案卡甚至带有童话色彩的人物印象,但实际上莉迪举重若轻,写出了战争中扭曲的人性给孩子造成的创伤以及战争罪犯的“平庸之恶”。

  作为心理治疗师,莉迪在作品中常以心理医生的口吻描写人物,玄妙诡秘。因为经历的苦难,恐怖回忆与罗斯夫人如影随形,她同时生活在过去和现在, 以至路易斯安娜不得不承认,母女二人成为了患者和医生的关系:“我极其玄奥地说,这是因为苦难有一个奇特的效应,它可以破坏时间概念……她超越时间的精神 总是不断地往返于今日和1943年之间……这种病症导致她产生持续的荒诞错觉。”“母亲声称她的哀伤不是为了一个人,而是为了全人类,为了每天都要回忆起 散发着死亡气味的往事的全人类……”在莉迪看来,作家也是背负历史苦难的人,同样要在过去和现在不断穿行,呵护人性,唤醒当代人。

  《幽灵伴侣》中,莉迪采用小说中人物讲述历史的方式,使历史不再只是故纸堆里尘封的文字,而变成目击证人的证词,掷地有声。“我死时要把我哥哥 身首破碎死在韦尔内克铁道上的情景带进我的坟墓……1943年3月13日,亲爱的孩子啊,世界的根基坍塌了,怜悯的德行死亡了不再复生。”母亲向女儿朗读 她的记录:“我向你讲授真正的历史,这是因为不久以后我就要死了,最后的幸存者的口舌将要塞满泥土,那么将来又有什么人能够把将要结束的一个世纪的历代志 讲述给你呢……一切凄惨可怕的事情,这些事情从黄泉之下向我们呼唤。”

  罗斯太太认为自己承担着揭示历史本来面目的神圣使命,“历史在悲痛的时刻选中了我,我虽然只不过是一名渺小的使者,但是我义无返顾”:揭示冠冕 堂皇的话语中掩饰的丑恶行径,揭示鲜花覆盖的坟墓下隐藏的罪恶,揭示以神圣名义装饰起来独裁者的荒淫,揭示以崇高情感为借口的邪恶勾当。

  莉迪的作品好比带刺的玫瑰,看似尖酸刻薄,却散发出哲理的芬芳。小说中,达尔南招募了一群可怜的魔鬼:默不作声的皮条客、心安理得的二流子,吸 毒成瘾的坏头头,等等。“这些人入选必须符合两项严格的标准:像猎人一样杀戮又要像狗一样顺从,这是两项高级哺乳动物很难集于一身的特性。”作者有时会借 助主人公之口表达自己的迷惘:“揭开这遮住恶瘴的盖子有什么好处呢?”作者认为,在罪恶里比高低,在不幸上再加不幸没有意义,对待历史需要直面血淋淋的事 实,但不要因此悲观厌世。

  小说中采用多线叙事,似意识流般曲折迂回。在多人对话场景中,有的人物只有动作却没有太多的语言回应。这种叙事手法秉承了法国新小说派的遗风: 不必遵守时间顺序和囿于空间局限,而是重建纯属内心世界的时间和空间。因此,过去、现在、将来可以同时存在,现实、幻觉、想象、记忆和梦境能够交错重叠。 而且,人物不再是世界的中心,而只不过是表现某种心理因素或心理状态的“临时道具”。无论是针对母亲的指控,还是应对女儿的解释,执行官都“一字不答”。 他似乎并不理解母女二人艰难的处境,“面无表情,像一尊塑像一样无动于衷”。他态度矜持,抬起一双无神的小眼睛看人,用冷漠无情单调而居高临下的口气说 话。这种态度恰恰影射了世人麻木的心态,执行官其实就是他们的代言人,他对人类曾经遭受的苦难无动于衷,只对家中物品感兴趣,正反映了世人对金钱的崇拜和 对历史的漠然。“世人崇拜金钱。金钱腐蚀了正义,损害了法律的尊严……正当浑浑噩噩的人们百无聊赖,热衷于自我麻醉和自相残杀时,世界就正在走向灭亡。”

  在小说结尾,罗斯太太向女儿灌输了“幽灵理论”:世上有幽灵,它们到处游荡,混杂在活人中间,没有人能够发觉,它们所到之处就有血腥的杀戮。它 们是谁,来自哪里?“幽灵就是那些被杀死的冤魂,他们复活了,正注视着我们这些活人。那些不可饶恕的罪恶又产生了新的罪恶。过去的罪恶无限地传染给现在, 一种邪恶的力量压在我们的心里,使我们不能忘记。”

  《幽灵伴侣》不愧为法国权威文学刊物《读书》评出的当年最佳小说,它摆脱了传统现实小说或历史小说浓缩现实或历史的俗套,发扬了新小说的优势: 对历史事实做了部分截取,情节淡化,人物白描,但这丝毫不影响作品的深刻内涵和艺术魅力的表现。正如新小说派的领军者阿兰·罗伯-格里耶所说:“世界既不 是有意义的,也不是荒谬的,它存在着,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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