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写作姿态令人仰望(彭程)

　　最早读贾大山的作品，还是在上世纪80年代读大学的时候。当时读到他的短篇小说《取经》《花市》，印象非常深刻。由于贾大山既不是高产作家，又为人一贯低调不事张扬，所以其后很多年我都没有再读到他的更多作品。

　　2014年，因为工作关系，我比较集中地读了能够搜罗到的他的全部作品。阅读过程中有一种感受，就是有时候对某些作家作品读得相对晚一些，反而可能是一件好事。因为随着人生经历、阅读经验、艺术判断力的增加，滞后一些的阅读，能够更深入和准确地认识到一部作品的价值，一个作家的特色。我认为，在其作品之外，贾大山这位作家最重要的意义，或者说最独特的价值，就在于他告诉我们，一位真正优秀的作家，应该秉持一种怎样的姿态；他的为人之道、为文之道，他与时代的关系，应该是什么样子。这个意思也可以换成另一种表述，不妨说是关于“两个关系”的：一个是作家与自身、与自己内心的关系，另一个是作家与生活、与人民的关系。

　　先说第一个关系。贾大山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作家，生前没有出版过一本书，这在文学界可以说极为罕见。80年代他很年轻的时候就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在那个年代，这绝对是一个重大事件。但他淡泊自守，不出集子，甚至作协为他举办研讨会他都不参加。不像现在有些作家一年不出书，心里就慌了，出了书以后没人评论，又感觉仿佛被世界遗弃了，内心焦灼不安。贾大山完全不是这样，他视名利如无物，他看重的是文学创作本身带给他的精神愉悦。可以说，写作就是他的灵魂，是他生命的寄托。他真正是在秉持一种对一个艺术家来说最为正确的姿态，那就是沉潜下去，深入到生活的深处，发掘生活真谛，用心打磨技艺。这是一种令人仰望的姿态。他对写作精益求精，作品反复修改，一直达到他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境界，才拿出去发表，这是非常难得的。而且他远离名利场，全副身心投入在文学的精研上。读他的作品，从《取经》再到后来的《梦庄纪事》《古城人物》，能看到作者对生活、对人性的认识不断深化的过程，他的艺术演变精进的前后脉络：开始的作品侧重于社会政治批判，后来的作品更注重对人性和文化的剖析。这种提升，离不开寂寞中的不懈追求。总之，对于一个作家如何在喧嚣的生活面前保持一份执著于艺术的宁静之心，贾大山提供了一个典范。

　　再谈谈第二个关系。贾大山其人其作，鲜明生动地体现了一个作家应该坚守责任担当：以人民为中心、与时代相结合。他的作品描绘普通乡村和小城镇里人们的日常生存，表达他们普通的喜怒哀乐，挖掘他们内心善良美好的世界，同时表现了传统文化的深邃悠久的价值和无限的生命力，真正充满了烟火气息。每个人物虽然只是寥寥几笔，每篇作品虽然只有几千字长，但滋味深厚浓郁，耐得咀嚼。他的作品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是历久弥新的。这与作家对写作与生活、与时代的关系的正确理解是密不可分的，这种认识促使他不满足于浮在生活的表层走马观花浅尝辄止，而是始终扎根于生活土壤的深处，感知生活的脉搏，这样才保证了他能够有不断的艺术发现。从这个意义上说，贾大山是一个深入生活、拥抱时代的出色的践行者，是作家乃至一切文艺工作者的楷模。他的为人和作品，对于我们今天的文艺创作确实具有很深刻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