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最初的美好——读鲍尔吉·原野《像神一样生活》(苏日娜)

　　邂逅一本书与邂逅一个人一样，需要缘分。在家小书店里，我遇见了鲍尔吉·原野的《像神一样生活》。封面大红大绿的色彩堆积却没有艳俗的效果，由于立体图书的留白设计还流露出含蓄雅致的味道；这些色彩组成的图案似花似鸟似蝶，一片生机盎然的暖意……

　　回到家里，我就翻开书页，一篇篇细细地读起来。可贵的是，这本书以那些自然万物分辑，比如大地、山川、河流，比如花朵、树木、青草、鸟儿，甚至还有最难以捕捉的歌声、火、泪水……虽然每一辑少则四五篇多则十多篇文章只写一种事物，但却篇篇有新意。我惊讶于鲍尔吉·原野天才般的描写状物的能力——可以敏锐地观察到事物千变万化的不同侧面，犹如彩虹初绽，色彩喷发，霎时汇成一道炫目的光芒，令人回味而震撼。这些奇妙的文字让每篇文章都在你脑中呈现出不同形态的画面，调动起你全部的感官感受。火如何燃烧？“它烧起来，身子左右扭摆，雍容如绸缎……四肢如婴儿身体一般蜷曲自如。”海上的月亮是什么颜色？“半个月亮被乌云包裹，软红，如煮五分熟的蛋黄。”阳光落在皮肤上是什么感受？“我只感到微温，或许有微微的电流传过皮肤。伸手抓脸上的阳光，它马上跑到我手上……”你能想象零星的记忆是怎样一种形态吗？作者这样写道“这些记忆像解体的卫星碎片在大气层里茫然飞翔，没办法把它组合成完整的故事。”如此充满想象力和动感的句子在书中随处可见，如3D电影般一幅幅画面在我眼前穿插而过。

　　自然万物好写，因为随处可见，刚识字的一二年级的小学生也可以将它们作为日常的习作练笔。然而自然万物也最难写，因为已经被人写过无数次，稍不留心，就有可能被嗤笑为“连小学生水平都不如”。鲍尔吉·原野却仿佛胸怀一支神奇的笔，将相同的事物作数篇写，且常写常新；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的笔可以为这些最常见的事物披上神性之光，将无形化为有形，将有形赋予灵性，让自然间每一种事物都有如神祇，鲜活蓬勃。造物主公平，它让人类可以不分种族国籍、尊卑贵贱，共同分享自然万物的美好和恩赐，然而正是由于这份平等，我们却将这归为“稀疏平常”，进而淡然漠视。突然间，我们发现自己不那么快乐了，也说不出为什么。眼下，我读着鲍尔吉·原野的书会心一笑的时候，突然找到了答案——原来我们一直在为了各自所谓的目标匆匆赶路，却丧失了与生俱来的本真美好，它们逐渐远离我们，隐匿于大自然这块众神栖息的领域之中。——我想这应该是鲍尔吉·原野不厌其烦地书写大自然的动力所在，也是这本书“像神一样生活”的命题意义所在。

　　正如书中所说“人的勇气、包容、纯洁和善良，本是与生俱来的。在漫长的生活中，有一些丢失了，有一些被关在心底。把它们找回来，让它们长大，人生其实没什么艰难，每一寸光阴都有用。”

　　把“它们”找回来，需要向大自然汲取爱的能量。闭上眼睛，且听风吟，风中有爱：“如果世上有一双抚爱的巨手，那必是草原上透明的风……在风中，草叶笔直地向前冲去，你会感到它们会像暴躁的油画家的笔触，一笔一笔，毫不犹豫，绿的边缘带着刺眼的白光。风就是这样抚爱着草叶……”捧一抔泥土，嗅其芬芳，大地有爱：“它(大地)包容一切又生长一切，不排斥一切好人坏人在此生活并死去，大地有办法降解一切废物并把它们变成万物更生的养料，给每一样东西赋予新意……能够让花开放的是大地，让人得到最后安宁的也是大地。”仰望苍穹，阳光抚面，微温有爱：“你看，这就是阳光照耀枯草以及照耀一切的原因——貌似死去的枯草照样新生新芽……”大自然的爱无处不在。

　　把“它们”找回来，需要向大自然领悟平等对待众生的朴素、真诚与博大。“大自然比人类高明得多，大与小、高与矮、黑与白绝不会是各个物种歧视与自卑的理由。蚂蚁的可敬在它不在意它的小，黑豹不惭愧它的黑，白鹤不得意它的白。把黑白大小这些观念抽象出来变成尺度是人类的进步吗？这是落后，比动植物更落后。”

　　把“它们”找回来，更需要对大自然胸怀宗教般的忏悔之意。“煤采完，草原失去黄金般的土，将变成永远不适合人类和动物生存的无人区……野花在草原盛开，野花只用它自己脚下的一盅土。它怀抱自己的土，死后又用枯萎的枝叶填充自己用过的土。除了土，野花一生什么也没有，它们知道报答。”花犹如此，人何以堪？“河床的悲哀是一个母亲的悲哀，她的产床上已经没有了孩子，她在等待，而且哭干了泪水……人说，人是无所不能的，起初我不相信。当我看到一条又一条干涸的河床时，我相信了这一点，并为自己作为人类的一分子而感到歉疚……总之，人应该为河的陨灭略微表示一点态度。”

　　此时，当我急着找答案的时候，一句看似玩笑的话赫然进入我的眼帘：大自然中有天使。瞬间，我发现原来这找答案的过程也是寻找最初美好的过程，恰似一场美妙的净化心灵之旅，不经意间，我已陶醉其中。

　　《像神一样生活》鲍尔吉·原野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