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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童年伴我一生(金波)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1月19日09:39 来源:中国作家网  金 波

  小时候,家里存着几本旧书。妈妈告诉我:都是爸爸留下的。在我还不识字的时候,我“读”的是一本书叫《诗歌季刊》,1934年出版,长我一岁。我那时大约四、五岁,不识字,所以我的阅读其实就是“听书”,是妈妈念给我听。

  这本《诗歌季刊》不是一本童书,但我记得很清楚,只要妈妈拿起这本书,我立刻就安静下来,等待着她开始朗读。她朗读的是民间童谣。那本书里,好 像就那么几首,所以妈妈每次朗读都是重复。我从不厌烦,每次都点着头跟着她一起朗读。有时候,妈妈偶尔朗读错了一个字,我就会给她纠正。

  在那一组民间童谣里,我印象最深的有三首,一首是表现世态的:

  腊七腊八,

  冻死叫花。

  有米的腊八腊八嘴,

  没米的拉扒拉扒腿。

  还有一首是表现亲情的:

  秋风起,天气变,

  一个针,一条线,

  急得俺娘一头汗。

  “娘哎娘,这么忙?

  我给我儿做衣裳。”

  “娘受累,不打紧,

  等儿长大多孝顺。”

  还有这么一首,是表现时政的,听起来让人振奋:

  小枣树,弯弯弓,

  家角地里崩洋兵;

  崩得洋兵倒了霉,

  看你洋兵随不随。

  这几首童谣,我听了一遍就“入于耳,根于心”了。

  稍后长大了两三岁,我识了一些字,就开始自己读这本《诗歌季刊》。我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除了这组《河北民间歌谣一束》之外,里面许多诗和文章我 都看不懂。原来这是一本给大人看的书。虽然看不懂,但我爱上了这本书,因为那几首童谣我是懂得的。我把这本小册子,当成了我的宝贝,里面不但有字,还有妈 妈的声音。那是我的文学启蒙书。

  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我从读小学,读中学,到读大学,我常常翻开这本书。我在封底发现了我贴在上面的“贴画”,我在书页里发现了我的名字,那是我刚会写字时写上去的。还发现了一首诗的手迹,还有不知是谁钤上去的印章……我一直辨认着那早已模糊不清的字迹。

  1949年,我与父亲重逢,我急不可待地拿出这本《诗歌季刊》给他看。他还记得这本杂志。他说,这是他在校读书时,向一位同学借阅的。我问他, 封底上的诗,是不是他的手迹?他仔细地辨认着,又翻到第一页看了看那钤在书上的印章,他告诉我,那首诗的手迹是这个叫刘铁辎的人写的,这个人已为革命捐 躯……当我知道了这些情况,这本薄薄的小书,立刻增加了岁月的积淀和承载。我仔仔细细地修补了它,重新为它包了书衣。在以后的几十年间,只要翻开这本书, 我似乎就能听到妈妈的乡音,感受到她的体温和心跳。我从书中认识了许多诗人的名字,如王亚平、蒲风、田间、杨骚、温流、曼晴、力扬、史轮……以及他们的诗 歌。我还读了各种风格的诗,有激情洋溢的新诗,有“歌谣”,有“时调”,有“译诗”。我还读了这本小册子上的一些论文,如《五四到现在的中国诗坛鸟瞰》 (蒲风)《大众语与大众诗歌》(罗伦)《西洋诗与东洋诗》(荻原朔太郎)。这本小书培养了我最初的文学趣味,日久天长,变成一种爱好。那几首童谣,让我记 了一辈子,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可以脱口而出,唱给我的孩子和我孩子的孩子听。那是记忆中的珍珠,经过岁月的磨砺愈加明亮。

  在大学时代,我就开始向我的母亲收集口头上的童谣。又过了许多年,我编选了十卷本的《中国传统童谣书系》。我还开始研究传统童谣的文学性和民俗 性,特别是后者,我提出了“童谣的‘极浅、极明、极俚、极俗’给了我们极大的乐趣。这些童谣的传授者就是我们家庭中的长者: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和爸爸妈 妈。童谣的俚俗特色和传授方式,使它具有了游艺的特质,这种特质即是民俗的品格。所以说,要从‘游艺民俗’这个角度去认识传统童谣,才能抓住童谣的要 旨。”我的这一认识,其实都源于当年母亲为我诵读童谣的情境。

  直到今天,我仍常常翻开这本诗刋,嗅着童年溢着的书香,摩挲它发黄的纸页,感受先人的手泽,无限感念涌上心头:有书香的童年伴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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