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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向生活 面向经典(李墨波)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2月15日09:28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墨波

  近日,《儿童文学》杂志社颁出了第二届《儿童文学》金近奖,第二届《儿童文学》十大青年金作家,以及第十届《儿童文学》擂台赛奖等多个奖项,旨 在总结近年来儿童文学的创作,鼓励和奖掖儿童文学新人。多年来,《儿童文学》作为一块展示儿童文学创作实绩的平台,推出了一系列有影响的精品佳作,培养了 一大批儿童文学作家,也成为展示中国儿童文学的一个窗口。在这一批作家作品中,风格多元,年龄跨度大,覆盖面广,他们所取得的成绩,以及还存在的问题,都 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以此切入管窥中国的儿童文学创作,或许可以得出有益的启示。颁奖之后,作家和评论家们一起就儿童文学创作中的一系列问题,进行了深入的 研讨。

  长篇与短篇

  “短篇创作对于童年经验反映的广度和深度是远远被低估了。”由于童书市场对于长篇更青睐,所以在长篇的创作上呈现出繁荣热闹的景象,但是李东华 认为对于当下的中国儿童文学创作来说,恰恰是短篇的创作常常让她有惊艳之感。“较之长篇小说,短篇的创作质量更高,更能代表目前的儿童文学创作成就。比如 汤汤的童话《到你心里躲一躲》,就呈现出朝向世界经典童话的品格。许多作家的短篇作品正在不断缩小同世界级经典作品的差距。”

  短篇的重要性正在不断被人提及。曹文轩、张之路等成熟的作家也都重新回过头来写短篇。他们以自己的创作姿态向更多的年轻作家呼吁,希望大家重视短篇的创作,也希望读者将更多的热情转向短篇的阅读。

  与长篇相比,虽然短篇的篇幅更短小,但并不意味着短篇小说在思想含量和艺术含量上可以大打折扣,相反,短篇小说具有自己的体裁优势,“它在反映 丰富多元的童年生活经验上更加灵动和精致,更加迅速和轻捷,像轻骑兵一样,没有长篇尾大不掉的缺憾。”短篇可以非常迅捷地介入和反映当下生活,例如张之路 的《拐角书店》,对于当下生活的反映非常敏锐和迅捷,同时又包含着艺术上的探索。能够尝试新鲜的想法,实现艺术上的实验性,这也是短篇创作独具的特点。

  对于年轻作家来说,短篇创作也是一个不能忽略的重要阶段。通过短篇的创作锻炼,作家可以在文学技巧上进行必要的训练,积累一定的创作经验,从而 为之后的长篇创作打下坚实的基础。像之前的一批作家,在短篇创作上留下了一批优秀的作品,而现在的很多年轻作家,因为市场需求大,常常迫不及待地投入到长 篇的创作中,这给他们的创作带来基础不牢、根基不扎实等问题,也是造成目前长篇创作总体质量不高的一个原因。

  具体到作家个体,也常常存在短篇创作要优于长篇创作的现象。刘绪源认为,相对于长篇小说,很多作家的短篇创作同生活贴得更近,更有生活的质感, 对于生活的思考,以及对于常规思维和情感的突破,让作品更加轻松灵动,时有妙笔。但在面对长篇的时候,或者打磨不够,不如短篇精致,或者拘泥于套路,常常 无法呈现出长篇应有的气象,反而越写越窄。

  崔道怡用手镯来比喻短篇,“从篇幅上来说,短篇像是手镯,中篇像是项链,而长篇更像腰带。”手镯由几颗珠子串起,对于短篇创作来说,珍珠往往是 一个个鲜活生动独特的细节。有时候甚至一个细节就能成就一个短篇小说。比如汪曾祺的《陈小手》,篇幅非常短,只有1000多字,但是却让人印象深刻,耐人 寻味。

  “衡量一个好的短篇小说的标准就是看其有没有独特的细节。”崔道怡以《孔乙己》为例,这篇小说一共只有2800字,却极为凝练地概括出一个人的 一生,堪称短篇小说的典范。《孔乙己》通篇立意在四个细节上,孔乙己全部的人物性格和悲剧命运也全部浓缩在这四个细节上,准确至极。

  马尔克斯说,“我的创作是一个有生命的细胞莫名其妙地繁殖的过程。”他说的这个有生命的细胞就是一个独特的细节,由此细节不断繁殖,形成短篇, 甚至是长篇,这个细节正是他文学创作的开始。福楼拜说,“我费尽千辛万苦,为我的项链选择珍珠。”高尔基说,“创作就是把若干细节组合成为或大或小的完美 的形式”。这些话语都说明了细节的重要性以及细节同整体创作的关系。

  典型化与类型化

  “典型化与类型化,作为两种儿童文学创作的倾向,本身并无优劣之分。无论作品是用纯文学的笔调细致描摹,还是用热闹好玩的作品激发小读者的游戏 精神,只要能用作品中人物的性格和命运紧紧吸引读者,紧紧牵动读者的心,并为他们带去温暖人心的正能量,就都是成功的作品,都有可取之处。”在王泉根看 来,当下的儿童文学创作中,两种不同的风格都有成功的作品,他从概念特征以及存在的问题等方面深入讨论了当下儿童文学创作中典型化与类型化两种不同创作方 法:

  所谓典型化的儿童文学实际上它坚持的是我们已经养成习惯的传统的精致化的创作路数,以坚守作家的主体意识为标杆,以文学素养较高的少年读者为主要阅读对象,青春、校园、承担、情感是它主要的艺术元素。

  现实主义是百年中国儿童文学的主要创作方向,在《哈利·波特》《鸡皮疙瘩》《冒险小虎队》等充满魔幻、惊悚、刺激元素的西方幻想类作品风行当下 的中国,依然可以坚定地代表中国儿童文学的创作质量和审美品格。我们今天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佳作迭出,呈现出自己的亮点特色,其中尤以三种类型最为典 型:一种就是灾难文学,就是地震儿童文学;一种是农民工的子弟文学;第三种是传统的抗战题材的作品。

  类型化的儿童文学作品主要有两种创作维度,第一种维度是校园启蒙类的作品,这类作品主要关注今天学生的校园生活与心理世界,注重可读性、娱乐性 的融合,阳光、幽默、互动是它重要的艺术元素。这类作品通常采用糖葫芦串的结构,围绕一个主角,通过众星捧月式的人物的剖析,用小长篇的形式来组成,以多 部连续性的作品接龙组合。这一类类型文学的创作在当下儿童文学创作中有其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第二种维度是把题材内容细分、归类、规范,形成题材和内容相对固定的文学类型,比如说冒险、模范、侦探、推理、探险、悬疑、惊悚等等,属于类型化的文学创作。这一类作品经过出版社的包装和推波助澜,通常发行量较大,深受小学生读者喜爱,有其价值和合理性。

  王泉根认为,儿童文学受到商业文化和多元传媒的很大影响,在此背景下,今天的儿童文学相对于传统意义上的儿童文学创作早已发生很大的改变。一方 面,儿童文学创作需要面对整个社会市场化商品化的现实,将自己的精神产品纳入到商品生产机制之中,使文学上升为满足社会文化消费需要和适应读者娱乐口味的 同质化发展。另一方面,很多儿童文学作家能抵挡商业化的冲击,自觉放弃商品价值的目的,追求体现文学本体价值的各种求新求变的实验和探索,他们或者追踪世 界最新的文化思潮,或者从传统反思中进行创新。

  随着童书市场的日益繁荣,我们正在逐渐成为一个儿童文学大国,曾经只有《哈利·波特》《鸡皮疙瘩》《冒险小虎队》等国外作品畅销的局面已经打 破,越来越多的国内原创作品跃居至畅销榜前列,形成我们自己的畅销书品牌。另一方面,在市场经济逐利的过程中,作家们往往忽视了作品的质量,同质化、平庸 化严重,只求数量,忽视质量,有些类型化的作品动辄七八本十几本,缺乏个性化的艺术特色,语言、叙事、结构套路化,缺乏自己的美学,少有让人拍案叫好并且 能流传久远的经典作品。

  事实上,典型化的创作同市场效益并不冲突。近几年的图书市场上,童书的出版格局较之以往有了很大变化,一些出版社推出精品图书,走精致化、典型化路线,也取得了很好的发行成绩。

  一些儿童文学作家同时兼有典型化和类型化两种风格的创作,突破原有的写作格局,汲取不同的给养,为自己的创作找到更多的可能性。黄春华的创作就 呈现出不同的题材和风格,包括以《杨梅》为代表的现实主义作品,以《猫王》系列为代表的幻想主义作品,以及以《开皮豆》系列为代表的幽默、轻喜剧作品。事 实证明,作家可以在不同的风格间自如转换,游刃有余。

  现实与幻想

  现实与幻想是儿童文学创作中一对重要的关系,如何辩证地处理好这对关系,使自己的创作既能接通生活的气脉,又能插上想象的翅膀,是每一个儿童文学作家都应该思考的问题。

  王巨成的儿童文学创作是偏重于现实的,他将感知的触角始终伸向火热的生活,以极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关注介入现实,用文学作品对他思考的问题作出 回答。他的创作呈现出现实生活扎实的质地,在他多达600万字的作品中,无论是小说还是报告文学,他都关注青少年的成长,呈现出一种现实的童年。李东华从 王巨成的创作中辨析出一条清晰的线索,即对青少年成长过程中精神世界的关注。“在他的《我是丁冬》,以及报告文学集《我们的青葱岁月:中学生情感和心理写 真》中,可以看到他对儿童以及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精神世界细致的勘探,这些作品让我们看到了他所理解以及他所挖掘的童年和青春期的样貌。但是显然王巨成并不 满足于此,正如他的一些作品的名字《走过青春的沼泽》,以及《穿过忧伤的花季》一样,他一直试图能够用文字与少年们一路同行,和他们一起找到走出生存困境 的路径。事实上在他的长篇小说《震动》系列以及他的青春校园系列里,他一直在探索这样一种可能性,就是无论把孩子们的童年或者青春期放到一种什么样的环境 下,甚至是一些非常不正常的极端的境遇中,孩子们依旧能够依靠他自身的内心力量,走出生命的黑暗隧道,获得一种完整的幸福的成长。”

  从王巨成的创作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种关注现实的可贵品质,并能够感受到现实所带给王巨成文学作品的坚硬的质地和悲悯的情怀。“王巨成描写的是 中国式孩子的成长,同时他也在这样的写作中完成了自身艺术上的成长。他的儿童文学写作是一种直面现实、直面苦难、直面心灵的写作。王巨成用他对于文学的执 著,他的勤奋与他的勇气,来挑战这样一种富有难度的写作,为我国当下的少年儿童的风貌,留下了非常朴素而真实的文学档案。”

  同时李东华也指出,儿童文学作家在处理现实题材时,一定要警惕长篇小说写作的报告文学化。不能把生活本身原生态的东西搬过来,来自生活的素材要经过艺术的加工和剪裁,达到经典化的艺术品格。

  对于幻想类的儿童文学作品来说,需要作者精心打磨的是作品的完整和缜密。张之路将好的幻想文学用三个字来界定:奇、巧、认。所谓“奇”是指作品 能够突破读者的阅读期待,为读者带来意想不到的阅读感受,而“巧”是一种巧妙的艺术构思,匠心独具,别具一格。“认”则是指认同,幻想类作品能够把奇幻的 情节合理化,让读者信服,并且产生共鸣。

  晏菁是一个年轻的儿童文学作家,她创作的《我是你的守护星》,通过幻想,构架起一个完整的体系,故事跌宕起伏,节奏引人入胜,吸引了很多小读者 在神奇的文学世界里流连忘返。她的创作主要依托于幻想,但并没有仅仅止于娱乐,同时也携带着作者哲学层面的思考,增加了作品的丰富和厚重。

  张之路认为,当我们生活积累得比较多的时候,想象能对现实有所依托,那么这种想象就是比较合理和智慧的。如果没有丰富的生活经验,没有足够的生活历练,想象就会显得太“空”,无所依凭。所以真正好的幻想,都是从现实中生发出来的,带着生活的质感,带着人性的灵动。

  黄春华的作品就很好地将现实和幻想融合在一起。徐鲁认为,黄春华的作品首先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底层关怀的意识,从不同的角度书写了这种触目惊心的 伤痛,以及青春的心灵所难以承受的命运之重。他用不同的故事告诉了正处在蜕变期的少年读者,人是在不断反抗周围环境中成长和壮大起来的。这让他的小说始终 有一种温润的悲悯情怀和强烈的成长关怀意味。同时黄春华又具有一种对于作家来说非常重要的幻想力,他的幻想力量来自他对崎岖的现实大地上的生活的体验、感 悟和汲取。猫王系列是一个虚构的幻想世界里展开的故事,那些惊心动魄、尔虞我诈、此消彼涨的猫卒鼠界和蛇的王国,又何尝不是人类生活的写照?优秀的幻想作 品从来都是最彻底的现实主义。他们比现实题材的小说更注重呈现人类的终极命运和那些令人纠结的尖锐问题,这是因为幻想类作品更容易把人物放到一个极端的时 空环境中进行一种命运实验,进而把一些异常残酷和沉重的东西表现出来。

  在文学创作中,现实和幻想是两种方向不同的维度,一种贴近大地,一种仰望星空,两者相辅相成。幻想能为现实带来艺术上的升华和气质上的灵动,而 现实能为幻想带来变化的依据和腾飞的基础。两种彼此交融渗透,共同出现在一部儿童文学作品中。太过拘泥于现实,则僵硬死板,毫无生气;太过放纵幻想,则脚 下无根,意愿落空。

  生活与技巧

  一方面,我们的文学创作要去生活中寻找,采撷生活中动人的瞬间,将晶莹的珍珠串成华丽的篇章,另一方面,也要磨练自己的写作技巧,用最佳的方式将生活的精彩最大限度地呈现出来。

  李秋沅虽然不是全职作家,但是一直坚持创作。她的《木棉·流年》以优雅的文笔,真挚细腻的情怀,以及柔中带钢的艺术风格,深受文学界和广大读者的喜爱。她的创作追求细腻精致的品质,“字字如花,寂寞典雅,似一匹锦缎,质地熨帖,色彩绚烂。”

  文学创作不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它来自于丰厚的生活储备,来自于长久的生活积淀。李秋沅的创作风貌与养育她的那方土地密不可分。她的写作实际 上是“从时光的深处,拾起了流年,唱那支早已被人忘却的歌”,她曾表示,“木棉岛不仅给我力量和温暖,也源源不断地提供给我写作的灵感和激情”。一方水土 养一方人,正是鼓浪屿这个地方为李秋沅的创作带来灵动和厚重。

  她在给崔道怡的信里说:“我生在70年代,但是祖国在那个特殊年代所背负的苍凉和悲哀,沉沉地压在我的肩上。我对他们所受的苦难感同身受,而他 们在时代面前的沉默和无言更令我心痛难耐。我痴迷于那段历史,我难以自拔。”一个作家对她所感受到、所熟悉的生活,全身心地投入进去,痴迷其中,难以自 拔,非如此不能写出成功的作品。李秋沅选择鼓浪屿作为自己情感表达的载体,而鼓浪屿也选择了李秋沅,客观的条件和她主观的追求互相结合,达成一致。

  有了丰厚的生活储备之后,还要有精湛的艺术技巧。一名好作家在艺术创作上应该具有很强的能力,能够通过想象来完成创造,能够用高超的手法将生活 的素材剪裁打磨。从什么样的角度切入,选取怎样的视角,如何构建起完备的时空,怎样把个人经验有效地转移到作品中,如何谋篇布局,如何锤炼语言,如何做到 虚实得当、节奏适宜等等,这都是需要儿童文学作家在创作中思考和解决的技术问题。

  但是,一个优秀的作家同时又要警惕技术,不要一味地依赖技术,技术只是创作的辅助,而不是全部。在艺术创造上,比技术更重要的是生活的授予和生 命的感悟。正如三三所言,“在小说创作中,故事、技巧、文笔和思想都不是难写的,难写的是情怀。它跟作家真实的自我有关,是一种个人性的,透着作家独特的 内在生命特质的东西。如果说故事是花,那么情怀是花朵散发出来的香气。”

  太注重技术就会有匠气,丢失掉表达的真诚。刘绪源认为,要防止文学创作工艺品化。工艺品与真正的艺术的区别在于,它是人工的、经过精细打磨的、 程序化的产物,而不是经过生命孕育和艺术构思所形成的独特的美。真正的美来源于生活,带着原生态生活的毛茸茸的质感。作家的笔不要太精细,要更加随性自然 一些,将生活和生命的最本质的东西反映出来。

  “真正第一流的作品不是精巧的,是拙的;不是很甜的,是苦涩的。不一定是非常好看的,可能是很平淡的,但是百读不厌。”好作品应该更加苍茫,更加大气。例如《爱喝糊粮酒的倔老头》这样的作品,大气、平易、笨拙、深刻,是上乘的作品。

  “好的文学是编不出来的,很多作品的问题在于能够编出来的东西大大地多于没办法编出来的东西。文学作品的好坏,一定程度上,就在于编和不编的度 的掌握,不能不编,不能太编。”一方面,作家需要编,需要有所虚构和创造。另一方面,不能够太编,创造不是凭空的,应该从生活中捡拾来好的素材和感受,在 这个基础上再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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