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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行车路上一棵棵树(王彦)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2月09日10:19 来源:文汇报 王彦

  贾平凹谈创作之魂

  小说,行车路上一棵棵树

  贾平凹讲话时,听者无不竖起耳朵屏气凝神。一来当然是尊重,二来是因他一开口便是浓郁秦腔。

  贾平凹的演讲,配上原汁原味的商洛方言,有些不着边际,又似莫测高深。作家嘿嘿一笑:“听不懂或者听不清楚对我而言是好事,可以把讲的不好的地方遮蔽过去。”他说自己生来有两件事不自信,一是个头,二是人前说话。

  对他自嘲的“笨”,也许称“拙”更精当些,已故作家汪曾祺做过如是评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拙和讷是贾平凹给人的外在印象,而巧与辩才是真实的他。只不过,那个真实的、巧思善辩的贾平凹习惯藏在文字背后。

  他的这次演讲,看似全无“作家气”,在稠人广众之中,只把自己缩小到最低限度,但其实灵敏与睿智全在那些“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细琐段落里,就像他自我描述的——“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树,往事如同行车的路边树,闪过去了,但其实树还在。”从《商州》到《老生》,15部长篇小说,无非贾平凹来时路上的、形态各异的树。

  作家分品种,一重境界一重山

  关于文化,贾平凹有一段论述:“各个人群居住的地方不同,气候不同,物产不同,生活方式不同,这就形成了各自的文化。”他把文化比作人的生存方式,是一种过日子的哲学。

  由文化背景不同而让作家分出品种,这是他开宗明义的阐释:“我是农民。”出身乡土,贾平凹最先接受的便是民间文化,且是最底层的农村民间文化。在商州农村度过的童年,月亮是夜的太阳,丑石富有美感,榆钱可以养活婆婆,民间大量的神秘文化都对生于斯长于斯的作家产生深刻影响。所以,他早期的长篇小说《商州》与《浮躁》里,投射出的无不是青年对乡村的复杂情愫。

  “但人在路上,难免拐弯,拐弯处那棵标志性的树便留在了记忆中。”当外界以为贾平凹会在乡土小说的大道上发足狂奔时,他却倏忽拐弯,写起了当代西安,记叙“废都”里闲散文人庄之蝶、龚靖元、汪希眠与阮知非的起居故事。接着,《秦腔》、《古炉》、《带灯》,或苍凉叙事,或与鲁迅对话,或悲悯情切,贾平凹似乎再没重复过自己,每一两年新作出手,便要换一棵“树”另行标记。直到翻开《老生》,评论界一致惊奇——他竟如此艺高胆大,每章开篇都嵌入一段《山海经》,直接承袭《红楼梦》的叙事传统。

  有人探寻他创作风格闪展腾挪的根源,贾平凹却诉起自己的生死观变迁。“人生悲苦的观念影响了我几十年。”出生第一响啼哭,世间无数哀愁,莫不是作家眼中人生苦短的写照。但50岁后的某一天,“我却突然自问,既然生来受罪,为何几十亿人活着的时候都不想死?”反思过后是豁然开朗,“原来,人来自于爱,每个人都因为爱才诞生。既是如此,何不心生喜悦?何不相信:你爱花,其实花一样喜欢你,甚至花更爱你。”一山又一山,境界一重再一重,《山海经》便是这般描绘的。

  时代需责任,使命不敢怠

  新作《老生》,贾平凹在拐过几个弯后回归陕南的山村,试图从20世纪初一直写到当下。民间写史的作家不在少数,但他却算得上异数。不仅因为《山海经》的融入或是《红楼梦》式的笔法,更多的在于他小说里过去与现时的矛盾存在。

  在回眸“历史”中,贾平凹笔下的叙述人都带有奇诡色彩,比如引生、狗尿苔、唱师等等奇人,他们或是不明所以的狂乱,或是其来有自的超然。但到了探访“当下”时,他写到的主人公子路、庄之蝶、带灯等,却齐齐剥下奇异外套,纵有出世之心,但到底是入世之人,精神世界总徘徊于撕扯与挣扎。如此刻意安排,贾平凹只用“时代形成了各自不同的品种”来解释。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人,更有各自对应的文学。他说:“要让人能寻到对应的家园。”

  至于他自己,从最初石破天惊的《废都》,到苍凉透骨的《秦腔》、直白反讽的《高兴》,一直到现在以“荒”为底色的《老生》,贾平凹一直在朝着一个方向迈进,即用见微知著的文学书写,来对历史文化进行反思。

  “我常思索什么样的作品才是好作品?”创作30多年间,贾平凹发现这个年代的作家都在写着百年的故事,且故事里多的是丑恶、残暴和恐惧,仿佛揭露和批判就是文学创作的核心。“当然这是必然也是必须的。”他承认,社会转型的时代,复杂丑陋摆脱不了,“但文学并不是为呈现这些复杂丑陋而生,并不意图让人绝望甚至自杀,而应该提倡更好地生活。”

  所以,贾平凹的坚持,从某种角度上讲,就是站在当代说一些公道话。“这种公道话其实是在思考。就像一个人吃完饭,牙上沾着韭菜,你要告诉他把牙上的韭菜擦一擦。这有可能会让对方难堪,但确实保持了他的形象。”作家说,听“公道话”的结果取决于牙上有韭菜的人如何看待,更取决于指出他的人讲究怎样的方式。落到创作上,便是怎样用写实的笔触去唤醒人心向善的一面。

  贾平凹把这视为对家乡、对记忆的一份责任。他把这些写在新书的封底:“我有使命不敢怠,站高山兮深谷行。风起云涌百年过,原来如此等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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