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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和一条江(向楠)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2月04日10:37 来源:北京日报 向楠

  很久没有在阅读中被感动的体验了。不是身心已麻木,而是,当下的作家有多少人还在用真诚写作呢?然而,当我读到女作家梅洁的新书《大江北去》,我被久违了的感动给击中了。

  《大江北去》是梅洁创作的国内第一部全景式反映南水北调工程的史诗性巨著,该书着重叙述了调水源头鄂西北人民为此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和无私奉献,真实记录了湖北郧县、丹江口市、河南淅川等地人民,在长达五十年的调水工程中,所承受的种种生存磨难和挑战,反映了这一宏大工程的历史与现实。

  梅洁在书的“引言”中饱含深情地写下了如下一段文字:

  “在鄂西北我诞生的那座具有3000年古老文明的小城脚下,有一条大河——汉水。童年的记忆里,大人们从来不把汉水称为‘汉江’,也不称汉水,他们总是叫它‘大河’。汉水就这样亲近、善良、谦和地偎依在故乡千年的土地上。

  在会看地图的年龄时,我才发现‘大河’被称作汉水鲜明地标示在中国地图上,后来又知道它是长江9条支流中最大的一条支流。别的支流都赫然被称作江,如岷江、嘉陵江、金沙江、荆江等等,唯它被默默地称作‘汉水’。它的独一无二预示着它将有怎样的命运抑或使命呢?

  汉水被现今的人们称为‘中国的多瑙河’。据证,它是中国目前唯一没有被污染的大江。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就是引这条江的水解救中原、华北、北京和天津的水危机。

  汉水携带着遥远的神秘,千秋万代地向我诞生的小城飘逸而来,然后把小城团团围住,小城呈半岛状依偎在汉水的逶迤与润泽之中。

  我在河边长大。

  真与美、善与想象在河边长大。”

  我们从这优美的文字中,是否已经读出了作者与汉水的情感?

  我与梅洁相识于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从认识到现在,她一直在勤奋地笔耕。写散文,写诗,写报告文学。用她凄美诗意的文字征服了越来越多的读者。她的身份也渐渐变成了专业作家,从塞外古城到省城作协担任了散文艺术委员会的主任。

  当我们最终又重新见面时,彼此都已山高水长地走过了大半的人生。那时我知道,她正在为这本日后叫《大江北去》的书辛苦地做案头准备。书房里堆满了她行程数万公里采访后陆续寄回家中的11个纸箱的资料、笔记、光盘和录音。桌子上则是一本本老砖般厚重的全部与水、与移民有关的志书和文献。我不由替她觉得艰难。而我也知道了,她那时正被日甚一日的头痛纠缠着。我说:“你不要写了吧,已经是心力交瘁了。”可她摇摇头,她不能不写。

  临别时,她送了我她的一本书《并非永生的渴望》。

  回到家,我一口气读完了这本厚厚的散文集,才知道她不能不写的原因。

  在《我的故园有一条河》中,梅洁用忧伤而美丽的文字写道:

  “在我的故乡鄂西北有一条古老的大河——汉江,我在电视散文《女人河》写道,我故乡的大河是女人河,像女人温柔而闪亮的裸臂,故乡的大河,轻轻搂抱着漂摇的我故乡的小城……夜夜枕着我故乡大河上的涛声,夜夜枕着外婆的手臂听的那个古老而忧伤的故事,我故乡的大河,是我故乡女儿们简单而又复杂,美丽而又痛苦的感情。”

  我从这本书里知道了,15岁那年,因为受被打成右派的父亲的株连,即将失去读书权利的梅洁,不得不逃离家乡,去投奔生活在异乡的哥哥,从此,永远无法排解的乡愁便缠绕住了她坚强却又柔弱的心。“故乡的大河,居然如同父亲母亲迷蒙的泪光,永远深深地灼痛着我的乡恋。”

  正是这样的纠缠和依恋,在离别故园31年后,梅洁以一个女儿的身份重返家乡。在与乡亲们的攀谈中,她用一个作家的眼光,更深切地了解到日里梦里都缠绕着她的大河曾经的历史;了解到几十年里为了滋润遥远而干旱的北方,这里的人民踏上了移民的路。那无私地牺牲和奉献,深深打动了梅洁,绵延三千里的汉水在南水北调工程的蓝图上画上了最为凝重的一笔。

  这一次的重返家乡,梅洁写出了八万字的报告文学《山苍苍,水茫茫》,发表在1993年第2期《十月》杂志的头条。

  鄂西北人自发地将这篇文章翻印、复印达十几万册。20世纪末,已经移民到更高的秦巴山岭之上的郧阳人,在新建的文化广场一块重达8吨的星宿石上刻下了梅洁《山苍苍,水茫茫》一文中的开篇文字。

  有了这前边的所有铺垫,2004年,梅洁郑重向中国作协报上了《大江北去》的选题。她要为一直流淌在她梦中的江河,和背负着半个世纪苦难而今为了滋润干旱的北方付出巨大牺牲的家乡人写一本书。

  可命运似乎要考验一下梅洁。就在她为这本书做着准备时,她相亲相爱一生的丈夫被查出患了绝症。梅洁几乎被这个事实给击垮了。丈夫知道妻子的心事,说希望自己能再活五年,让她把老家的故事写完。面对一直依恋的爱人经受着病痛的折磨,梅洁的心都要碎了。她对丈夫说:“不!我不写了,大江北去还是东去与我有什么相干?”

  丈夫终于没等到梅洁写完家乡的故事就猝然去世在昆明至北京的列车上。那是他们夫妻平生第一次结伴出行,梅洁带回家的却是爱人的遗体。

  梅洁的天空一片黑暗。

  痛不欲生……

  肝肠寸断……

  为了丈夫而想放弃的那个关于大江的故事却偏在此刻重又浮现。写这条江,已不单单是梅洁自己的心愿,它还是丈夫的遗愿。

  在京西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掩埋了丈夫的尸骨后,梅洁在墓前默默放下一束鲜花,默默地哭泣,然后默默地转身上路,走向了千里之外的调水源头。

  她沿着汉水整整走了一百天。

  然后,她完成了45万字的《大江北去》。

  如果梅洁的书里仅仅只是唏嘘和伤感,那她就不会是一个合格的作家。她的书里还有着无限的激情和豪迈。她用大气磅礴的笔调讲述了为南水北调工程两度奉献了家园和土地的库区人民,记录了汉水沿岸几代人在半个世纪里经受的磨难和牺牲,也满怀希望和热情地写下了南水北调这一利在千秋的划时代壮举,表达了她对于人类生存环境的深切关注。整部书有着史诗般的恢宏气势,读来荡气回肠。

  梅洁在书中写道:“我想,在汉水进京时,我会是第一个到团城湖看水的人,我想我还会是看水人中第一个流泪的人……”

  我对此深信不疑。

  一个女人和一条江的情感,已是如此宿命地纠结在了一起。

  《大江北去》梅洁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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