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风景的速写画——简评《一个人的乡村》(冯俐)

《一个人的乡村》

　　郭正一是位画家，是位设计师，却出了一本随笔集《一个人的乡村》。一口气读下来，如同看了一本画家的速写集——许多人物的命运肖像和很多生命瞬间的风景，于寥寥数笔或疏密浓淡的线条变化中跃然纸上。字里行间透着一目了然的生动、有啥说啥的质朴，看似平常的细小景象中渗出种种关于生命意义的思考和追寻，表达得既有文学的意味，更有画家的神韵。

　　书中的人物都是作者身边遇到过的，的确个个“寻常不过”，又个个“独一无二”。前三篇文章就塑造出了几个平凡而又令人难忘的人物形象：《石留国》的主人公石留国不过是位农村知识青年，是作者下乡写生时的偶遇，然而作者却用了6000多字，写尽了一个当年“十里八乡闻名的才子”，从乡村教师到新任村长到一个废人、从如意得意到张狂失意、从有追求的强者到被命运抛弃失去一切包括健康健全却仍然努力地活下去的全过程。全文白描式的细节描写极有质感，而写意的跳荡又充满诗意，几乎是一部“一个人的史诗”。《舅舅舅妈》和《大姨》，则让人蓦然间意识到被我们遗忘了的家史，在这个惯于忽略和遗忘的年代，有多少人还会回过头去，细细盘点身边亲人们的喜乐人生？“留住历史的细节”是这套“讲述丛书”的题记，而正一的文字恰恰具有这样的价值。其实，哪一个平凡的生命是“平凡”的？哪一个平凡的生命中没有充满苦难的动人历程？

　　书中的同事、同行、熟人，包括家里的保姆、出租汽车司机、养蜂人、话不投机的官员、人情味十足的小跑堂和风烛残年却总能有滋有味细细享用一碗街头拉面的老人……如同擦肩而过的生命风景，那些被大部分人习为以常、不会在意的一眼、一瞬，一个感觉，被作者敏锐地捕捉到并且饶有意味地表达出来了，并由此生发几多世事感慨，几多感同身受，几多关于他人和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生命价值的追问……每篇文章都不长，每个形象着墨都不多，但慧眼慧心总会心。

　　作者近年的生活，似乎一直是以画家、设计者的平常身份行走在城市与乡村之间，从事着与艺术有关的职业但似乎并不浪漫，于是，他笔下的人和“风景”也同那些城市到乡村间的道路一样，平平常常里时而深一脚浅一脚，却烟火气十足。也正是透过这些文字，会突然感到作者的生命状态很正确———这几年大家常引用一句话叫做：放慢脚步等等灵魂。这本书让我们看到的是一位有心人，一路并不轻松地正常地走着，一路看着沿途的风景———无论这风景是沟沟坎坎还是大路朝天，无论是寂寞的村庄还是喧嚣的城镇，是强作笑颜的迷失还是不抱奢望的坦然，正一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行走其间，一路认真走一路细细感受，一路发乎由衷地自说自话着、信手涂抹着。正是这番说话和涂抹，为这仓促得沧海桑田只在一夜间的当下，留下了种种传神细节。更为可贵的是，他的观察并不仅仅凭着训练有素的画家的眼睛，也不仅仅凭着自我修养的作家的敏锐，而是凭着本真、本心，随处捕捉、信手就能拈来。然后又文如其人地令文字如同他的绘画速写：既松弛又讲究，既是写生又是创作。在土得掉渣和多彩漂亮的文字中，在人物故事的内在跌宕和想象空间中，令一幅幅生命风景的速写变得通透、通达起来。

　　这是一本质朴的书，里面所有的人、事、思考和感叹都毫无矫情。因为作者真诚而又真实的生活态度，令他对生活的关注和洞察像呼吸一样准确和自然。这是一本质朴的书，质朴在它的着眼点和入手角度都如此平常、平等，没有居高临下的俯视，因而充满了温暖的人文情怀。

　　(本文作者系中国儿童艺术剧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