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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询灾难的另一种叙述方式(申霞艳)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1月20日10:26 来源:北京日报 申霞艳

  每每不在状态时,都是靠期刊帮我将21克重的灵魂拉回这个臭皮囊。刘庆邦的《煤癍》(《作家》杂志2014年第8期)叙述非常灵巧。在“北京保姆”系列之余,刘庆邦再度回到了他熟悉的煤矿,但是他没有以重写重,而是举重若轻。以“煤癍”讲述了矿难对于人的身份的改写和认同。结尾非常特别,主人公以刺青“雄鹰”遮盖矿难留下的煤癍,却仍被另一位矿工出身的油画家认出来了。这一笔既诗意又忧伤。油画家说:“这是画在我脸上的一幅油画,我很喜欢它,走到哪里就把它带到哪里。”“煤癍”已经彻底地改变了矿工,不仅修改了他们的身体,而且渗透到人生深处。“煤癍”长在骨肉里,刺青无法掩饰它。矿工无法摆脱矿难,这是他们的命运,只能随身携带。

  在刘庆邦探讨现实矿难的叙述方式时,薛忆沩则致力于研究如何讲述历史灾难,他的《一段被虚构掩盖的家史》(首发于《花城》2000年第6期,重刊于《作家》杂志2014年第8期)是对旧作进行了重新修改和创造,用作者的话说是为了让自己“在写作上艰苦的努力和卑微的进步有机会再次接受阅读的评判”。我个人喜欢这种光明坦荡。因为在国内出版界,见过很多离奇古怪的“修订本”,以另一个新书名包着旧版本招摇过市,即使不这样,也是现代服装下面一具古旧的躯体。重复、不厌其烦的重复几乎是绝大多数高产作家的通病。没有几个作家有耐心面对自己已经发表、出版过的作品。薛忆沩从国内喧闹的环境中走出去到安静的异域,慢下来,回过头细读自己的作品,依然相当动情,字斟句酌地修饰润色。这种对待文学的态度值得倡扬。具体到这部“家史”,也贯彻了他一直以来的写作精神,让日常人生进入历史的怀抱。一个不依赖于日常经验的写作者,他的笔最终会曲径通幽地伸向历史的经脉中。抗日、内战、土改……这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越来越频密地出现在薛忆沩的作品中,但是,无一不是经过叙述的化妆。纳博科夫曾经在《优秀读者与优秀作家》中谈道:“没有一件艺术品不是独创一个新天地的。”在这个“新天地”里,历史像远山,淡淡的,然而无处不在,人物及其命运才是浓墨重彩的对象。小说以不同的字体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为楔子,介绍了这份“家史”的由来,这是创造真实感的方式;主体部分为“家史”,“我老外公”曾经留学日本,并与一位穷苦的日本姑娘同居过两年,这位老士大夫由于对祖传土地的依恋而在土改时遭受了极端的酷刑,终至丧命。遭此家变之后,“我外公”隐姓埋名,开始虚构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在谨小慎微中得以安度余生。但是,临终时却将母亲也不知晓的家史告诉了我,于是有了这部动人心魄的小说。薛忆沩能够将一个人的“家史”与民族国家的大历史天衣无缝地结合。政治并不外在于人,而是内化于人。老外公对于土地的信奉和外公对于语言的怀疑让小说的思想升华。“革命往往是通过语言的悖论来完成的……语言的悖论将颠覆绵延了那么多世纪的平静与和谐,那种以土地为中心的平静与和谐。革命时代将充满了触及灵魂的动荡,而一切的动荡又都始于语言的悖论,并且将创造出更多的语言悖论。”很多作家谈论过语言,但对语言有如此深刻觉悟的作家并不多,这是语言学专业的荣耀,博士学位的含金量也在小说的字里行间闪闪发光。

  崇正的《黑镜分身术》(《花城》2014年第3期)是我最近读过的印象较深的作品,有很多“80后”作家所缺乏的文体意识,展示了良好的想象力和责任感。当市场意识形态笼罩文学上空的时候,很多作家愿意在故事的河床上仰泳。的确,故事有自身的魅力,它可以绑架时光,让我们在字面上顺流而下。但青年作家崇正并不满足于此,针对分身无术造成的时代焦虑,叙事者独辟蹊径,以分身术来抵抗那些躁动不安的欲望。随三维空间在我们面前一道展开的是人生的真相。穿越分身叙事的丛林,穿越斑驳陆离的时空,我们看到的是这个时代的精神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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