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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强书写外省人的心灵史(冉正万)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1月17日09:55 来源:中国作家网 冉正万

  几年前,我和吴君有过一次很长的对话。我们就写作本身不设边际的探讨,驱散了写作带来的孤独与惊惶。对写作之外、作品的存在乱谈各自看法,使我感到了些许希望。这份希望是吴君的清醒带给我的。她的清醒让我至今难忘。当时,每天要看十几万字来稿,不时还翻阅到手的文学期刊,对整个中国的文学状况还是比较了解的。我对那种你有我有大家有的同质化写作感到很厌烦。吴君说,必须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写,不要去管其他,无论是做刊物还是写作,需要坚持到极致。现在,焦虑和不满荡然无存,我完全理解了作品的命数和作者的命运,并且坚定地认为,坚持不一定能在文学版图上占有一席之地,不坚持注定销声匿迹。这些观念和吴君的清醒不无关系。

  吴君的清醒在她的作品中,是以呈现此在的精彩和无奈呈现出来的。

  在那次对话不久,我编了她的短篇《花朵》,中篇《岗厦》以及后来的中篇小说《樟木头》。《樟木头》写的是两个女人为了获得深圳户口,遭受的屈辱和磨难。因为她们被看守所羁押过,她们的种种努力成了看得见目标,却始终难以到达、陷入越来越无助的尴尬境地。这种尴尬从外表看不出来,尴尬程度只有她们自己知道。甚至,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她们自己知道的,仅仅是不时涌上心头的烦恼。真正的尴尬其实时时刻刻在等着她们,给她们不致命但无比冰凉的一击。这冰凉的一击让读者感同身受。当然,这样的书写未免太过粗粝太过原始也太过不优雅。然而吴君的选择是令人钦佩的,她自始至终没有放弃自己的追求。

  此在对个人而言是残酷的,具体的,并且是不便说出来的。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这不便与人道出的七八九,正是小说面对的此在,也是小说为读者呈现的确凿证据,是我们不愿经受却不得不经受的痛苦和遭际。此在既是作家个人的,又是人类共同的,是作家的感受与感知,也是生活的本质属性。这些感受只有写成小说,才能够透彻地展示此在的残酷和魅力。

  后来又读了她的小说《十二条》,我是在出差途中读到这部小说的,读完后我写了这样的话:小说闪烁着阴柔的光芒,这光芒照见了我们不便说出却时刻背负着的可怜巴巴的进取心。小说中的曹丹丹和江艳萍,她们都有着不屈的生命力,一方面,他们努力地活着,与此同时,却总是希望活出属于自己的价值。这种价值在外人面前是不足道的,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更可怕的是,她们希望这种价值既属于自己,又能展现在身体之外。作品在浓缩并剔除了大量的材料后实现了小说的内在张力。在诉诸于生命直觉中,同时能看到作者如何理性地看待生活,把曹丹丹和江艳萍的困境放到社会生活中去追问,而不仅仅限于她们的性格,这就实现了小说大于文本的意图。

  《花朵》《岗厦》《十二条》《樟木头》这些小说都有着内在的衔接关系。这就是此在的看似无关紧要,却在暗中露出獠牙,不时给你一点难受,再用滑腻腻的舌头舔舔,让你既痒又痛,还不能吱声。吴君呈现的此在与其说是精彩的,不如说是精准的。她能在精彩中拎起一张简洁的生活交通图,让人看到,每条道路都通到了交通图之外,而实际上,我们永远在交通图之内。我们在这些交叉的道路上暴走,挥汗如雨,还以为这就是人生。吴君在与李云雷的对话中说,作家应该是社会的痛感神经。她早就领悟到,社会发展在弱者眼里有如过山车,有失控的感觉。现在,恐怕不仅仅在弱者的眼里才有失控感,而是在所有人眼里,失控感越来越强烈。无可奈何花落去,不见燕归来。“说不清楚,很难说,没办法,谁知道,有可能”等短语,已经成了很多人的口头禅。

  吴君不可能停止在对此在的呈现上。“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这话一般人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吴君在她的创作中,一直在追索,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其中的奥秘,在哲学和宗教那里早就说清楚了。但哲学家和虔诚的教徒只能告诉我们,这是人类和个人自身的命运,是因果与轮回,却不能告诉我们面对具体的事情如何选择。哲学家不能解决陈娟娟和方小红的户口问题,也不能解除曹丹丹和江艳萍内心的焦急。法师讲“觉而不迷、正而不邪、净而不染”的境界,相信没有人不心生欢喜,不心生向往,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谁呢。民间有句大白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因为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的困境。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小说家才有事可做,并且永远做不完。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遭遇的尴尬却各个不同。有些尴尬会危及性命,至死也无法摆脱自己的尴尬。这是多么尴尬的事情!

  不过,作家一直是努力向哲学和宗教靠拢的人。吴君呈现的此在是给读者的,对为什么的追索是留给自己的。这或许是她写作最持久的源泉,也是今后最大的动力。追索的过程即是修行。我们可以把宗教的所有教义理解成哲学,却无法把哲学当成宗教。那么,写作者的最终目标,是通过写作看到自己的神。吴君有没有看到呢?在下不敢妄语。以她的清醒一直坚持下去,肯定会见到。在小说创作上,吴君清醒而又敏感,执著而又矜持,她的神早晚会在她的面前驻足。

  写作本文的初稿时,笔者正在川藏线上自驾游,因为部队的朋友关照,沿途吃住在兵站。兵站设施极其简单,大部分招待所只有桌子,没有凳子,有些兵站甚至连桌子也没有。即便门上挂的是“首长室”,里面除了床,也最多还有一个洗脸架。我是蹲在地上,像战地记者一样开始写这篇小稿的。愿意这样做,也是因为欣赏吴君的追索与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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