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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九条路径,抵达草原深处(田瑛)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1月15日10:46 来源:信息时报 田瑛
《草原记》 千夫长 著 花城出版社 2014年10月《草原记》 千夫长 著 花城出版社 2014年10月

  自然界并非仅仅为人类而存在,再卑微的生命同样获得了生存的权利。人类不再是地球的主宰,人只是众多物种中的一员。

  书名《草原记》,序言“草原祭”。记与祭,字义迥然,但对于这本书的阐释,它们是殊途同归的。全书共收录作者九个中短篇小说,分别像九条通向草原的路径,我们无论从任何一个路口进入,都可以抵达草原深处。

  我自以为对草原并不陌生,也曾亲临那里,见证了蓝天、白云、牛羊遍地、牧歌悠扬的景象。但当我打开这本书时,看到的却是另一幅图景,它彻底颠覆了人们既定的草原印象,让表面风光隐去,露出了沉疴深重的本质。作者的描写是直逼人心的,它压抑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部草原的挽歌或安魂曲,每一个字都是对草原的祭祀。

  草原生态日趋恶化,意味着我们正在失去家园。危机仿佛突如其来,草原没有防备,除了默默承受别无选择。具体受害者是草原上所有的生灵,包括人类自己。无序的开发,水泥路纵横切割,厂房林立,河流污染乃至断流,沙漠像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无情地吞噬着草地。牛羊经不住工厂圈地内青草的诱惑,它们群起用头颅频频撞击围栏。作为生物链的一环,狼几乎绝迹了,当最后一只狼倒在猎人的枪口下时,村里的一位老喇嘛发出了警告,说那一枪阻断了狼的升天之路,它会转世报复人类的。随即,村里12个妇女几乎同时受孕,便都怀疑是狼投的胎,于是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全村。儿子赶着马车拉着父亲的骨灰辗转草原,最终也寻找不到一处安葬之地。经过人类的科技,老鼠变异成羔羊,进入到都市人的餐桌……这些触目惊心的细节分布在九篇小说之中,草原的生态堪忧,我们同作者一样,内心沉痛又万般无奈。

  万般无奈之下,这个对故乡爱得彻骨的草原之子选择了出走,或者逃离。那一刻他忘记了是什么季节。他只记得被一声雷霆惊起,然后披衣出发,挥泪告别了草原。于是,天地间呈现了经典的一幕:一个中年英雄,骑着红马,唱着长调,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悄然遁入了南方的某个都市。红马,长调,中年英雄,成了他后来三部长篇小说的书名,他以这种方式,演绎了他当年的出走。

  接下来的故事自然在城市里展开。但这个草原人难改骑手本性,身在都市也要纵马驰骋,把城市当作草原经营他的人生了。初到南方时,一切陌生,难免借酒浇愁。酒,唤醒抑或点燃了他日渐消沉的激情。那时候,他想到最多的是酒以及在草原上喝酒的日子。每次过年六兄弟相约回家,总要先陪父亲从早到黑喝一天大酒。喝空的一个个酒瓶扔出蒙古包外,闪闪发光。傍晚牧人路过,看地上堆放的酒瓶,就知道主人有几个儿子回家了。第二天,兄弟们各自散去找同学喝酒。到了深夜,老父亲赶着马车满草地寻找,发现哪家亮着灯光,就知道其中的一个儿子定是醉在了那家。后半夜,老爹拉了一车醉酒的儿子,不多不少正好六个,盖着羊皮袄一路酒气醺天回到家里,这在当地很久都在传说。

  千夫长做酒的初衷,也许正和他的喝酒经历有关。他决定打造酒的王国。一个血液里奔腾着酒精的家族,一旦做起酒来,不做成一条酒的河流是不会善甘罢休的。果然做大了,江湖名声随之大振,当然这名声是和他喝酒的海量成正比的。但,人生路上的一次醉却葬送了他的王国。他承办了业界最具规模的精英聚会,却因意外变数导致赔额巨大。他几乎以全部家当作抵了断,把事硬扛了下来。然后只身悄然潜回草原,躲进喇嘛庙,开始了长达数月的面壁。终于有一天,活佛对他说:你想做的事做过了,该喝的酒也喝完了。那一刻他醍醐灌顶,如释重负,随即打开久闭的门窗,熟悉的草原迎面吹来的风包围了他,好比情人的拥抱令他感动,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只属于草原。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人表面还是那个人,心已不是那颗心。他一反常态变得滴酒不沾,无论什么酒都居然不为所动。面壁的那些日子,他完成了自我救赎,给自己举行过一场仪式,曾对长生天发誓戒酒。此言一出,瞬间酒瘾如同魔影脱壳而去,文学之魂又回到心中。这一回归对于他至关重要,一篇《鼠的草原》天窗洞开般一下子把我们的目光拉长,看到的是一片无极之境,这便是作者重新勾画的草原乌托邦。草原上万物竞长,只有青草气息,闻不到半点血腥。人类不再是地球的主宰,人只是众多物种中的一员。万物有灵。自然界并非仅仅为人类而存在,再卑微的生命同样获得了生存的权利,即便是被人类一度赶尽杀绝的老鼠,它们曾经和人类争夺草原,最终也为人类所容,视作牛羊一样牧养。和平,和睦,和谐,并非挂在人类嘴上的一句空话或口号,它已经化作具体世相,可以由苍天作证并为之动容。如果说千夫长过去的写作是贴在草地行走,那么人生中的一次脱胎换骨使他具有了新的高度,这便是向天空飞翔。

  千夫长告诉我,他的下一部作品将要创造一个新的民族——马族。是天马行空的民族吗?这肯定是一个有意义的文学期待。或许,马族的文学草原,才是对这个逐渐消失的草原最好祭祀。(注本文题目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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