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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戈壁深处写出一片草色(赵兴高)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1月10日14:27 来源:甘肃日报 赵兴高

  我生活和工作的金昌,南濒祁连山,北卧巴丹吉林和腾格里沙漠,中间横亘着阿拉善戈壁。从广义上说,西域泛指我国的西部地区,包括金昌。但从看到西域这个词起,我心中的西域,就在更远的远方。在我的臆想中,远方有多远,西域就有多远。

  远方,当我看到落日像谁手上的酥油灯,就会心地笑了,我感到那正是我要去的地方。从金昌向南,近扁都口,过祁连山,抵俄博,即进入神圣的青藏高原。唐古拉山、念青唐古拉山、冈底斯山、横断山……每一座山脉的深处,都有跳动着的一颗青藏的心脏,这些心脏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寺。我发现,再寒冷的地方,只要有一座寺,人们的心就会立刻温暖起来。我还发现,这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这里有着世界上最高远的天空。长江、黄河、雅鲁藏布江、怒江、澜沧江……这些雪山深处走来的河流,流过寺院,流成一股不可抗拒的诱惑力。你看,草滩上的帐篷,江河两岸的房,所有的门都朝着河流开着,牛羊的皮毛,朝着河流的一面油光发亮;还有,河边的花朵,缄口不语,她们一定是听到了河水诵经的声音。这些河流,流出青藏高原,流向更远的远方。远方,去过青藏高原的人,正用青藏高原的水,冲洗着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西域,还有更远的远方吗?

  我走在丝绸古道上,想象当年张骞出使西域时的情景,仿佛还能听得见他手中骆驼嘶鸣的声音。西域风大,风中,骆驼还在昂首西望,拉骆驼的人却早已被风吹成了沙。我终于明白了,西域的沙为什么是响的,因为每一粒沙中都有一个人,要说话。沿丝绸古道继续向西,我看见晚霞红得不像晚霞,像人的血——李广、霍去病、班超……的血,他们的鲜血永远不褪色。夕阳是历史的一堆篝火,小心地守护着这一方天际。入夜,古楼兰城垛上的月亮,像是匈奴冒顿单于用人头做的酒壶,月光醇得有点呛人,冒顿的酒,赐醉过西域三十六国的王。当我伸手,乌云像是谁的大手,端走了那把酒壶,古楼兰陷于一片黑暗,黑暗里,只听得沙子与沙子的对话。驰车向西,远处的山脉仿佛奔跑着的马群,祁连山、天山、喜马拉雅山——山丹马、汗血马、伊犁马。我忽然感到,在西域,应放弃乘车,改乘马,让马把我的思绪驮回冷兵器时代,让胭脂花、雪莲花下睡觉的公主们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在西域,再没有比想象更幸福的事情了。

  西域,真正的远方,是不曾抵达的地方。

  北面的巴丹吉林和腾格里沙漠,在我走向它时,一场沙尘暴将我拒之门外。绕沙尘暴向东,从阿拉善左旗入宁夏,贺兰山便映入眼帘。风很大,我不知道是一路追逐而来的巴丹吉林和腾格里的风,还是曾经的西夏国的风。铁青色的贺兰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我甚至怀疑,西夏的文明是被成吉思汗毁灭的呢?还是被一场西域的风吹得没有了踪影的呢?西夏用风呼吸,用石头思想。坚硬如铁的贺兰山石,让我继续怀疑,每一块里面都藏着硬硬的西夏文字,我没有力量敲开它,只是用手小心地触摸,感觉那个时代的痛。风中沉默的西夏王陵,背靠贺兰山,锥形的塔尖直指天空,这是一个唯天是命的民族建造的陵塔。只是,贺兰山还在继续长高,陵塔却变得越来越矮小了。

  西域,远远的山和云挤在一起,弃山出西域的云,云中的雷声,是佛的声音吗?还有,那道闪电,是不是从人间到天堂的神秘路径?

  西域,远远的风和沙挤在一起,我不知疲倦地数着风中的沙子,仔细地辨认着,哪一粒是我前世的兄弟,哪一粒包裹着我来世的缘?

  西域,远远的落日和月亮挤在一起,挤碎的部分是星星,没挤碎的部分是隐藏黑夜后面的西域的光明。

  我常常想,远方的诗,她该是个什么样子?我的目光所触及的河西走廊,遍布山川、大漠、戈壁,这是一块历史的开阔地,古游牧民族之间,游牧民族和汉人之间,有多少血和泪的故事啊!所以对这些景物描摹时,我将历史穿透其间,让读者领略到面对大荒而庄严、神圣弥漫的气象,让这种气象显而不怪、硬而不瘦、阔而不空,这便是我诗歌的基本取向。

  诗人阳飏说:“兴高的诗给人的感觉就是在飞与不飞之间,轻与重之间,现实与梦幻之间,舒缓与急迫之间,更是风与沙之间。”

  秋季,戈壁滩上的草枝已浸出焦黄和褐红的颜色,那颜色,正是草的血液的颜色,是开在草的枝头的花的颜色。

  听,秋风已起。秋风,正在吟诵着我戈壁滩上草一样的诗。

  赵兴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曾出席第十二届全国散文诗笔会。先后在《诗刊》《星星》《北京文学》等20多家杂志发表诗歌近千首(章),作品连续7年入选中国年度诗歌精选,并入选《中国当代文学文库》《新时期甘肃文学作品选》等30余种选本。获甘肃省第三、四届黄河文学奖和第六届敦煌文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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