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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威威》:笑泪更迭的人生(曹浩)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1月04日13:46 来源:羊城晚报 曹 浩

  阅读黄咏梅的小说,每每让我想起诺奖得主艾丽丝·门罗,同样描摹日常生活,同样从小人物的微妙意绪出发,写出了芸芸众生的精神面貌,不同的是,黄咏梅的小说有着更为温暖的质地。它充满了喧嚷的市井气,如同一位摄影师,作者不断地抓拍着摩肩擦踵的人群,纵使悲凉,也是热闹的悲凉。这一点,在她的最新小说集《少爷威威》(山东文艺出版社)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该集所收录的十三篇小说,总能让我们在热闹的抚慰中,体味尘世的悲凉,在欢笑过后,品尝泪水的辛酸。可以说,整部集子处处闪耀着“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可贵品质。

  这种品质的形成,归根究底在于,黄咏梅塑造了一群“不服输”的人物。面对人生的困厄,他们不肯服输——明知深陷泥淖,也要挣扎,生命走向夕阳,那就在夕阳下舞蹈!这种生命力,几乎渗透在每一篇小说中。《少爷威威》里的理发师魏侠,这个曾经的少爷,虽然再回不到曾经,但他始终在追寻往日的风度。小说结尾处,一场十分钟的双人拉丁舞,终归令他重拾昔日的感觉。《达人》里的丘处机,这个菜市场的“运货员”——堪称社会最底层的无业游民,为六个被拖欠养老金的人寻找门路,四十七岁依然跑去人力资源市场找工作,甚或在四根手指被切断的情况下,同样开着二手三轮摩托车哒哒哒哒地载客。《蜻蜓点水》中的老曾,老了却不服老,依然春心萌动,利用晨运的时机偷袭女人的胸脯——“要是那女人骂他耍流氓,他打算装聋,要是那女人拉住他不让他走,他就装脑萎缩,装老年痴呆”。《瓜子》中的孤僻少女,自幼通过“嗑瓜子”来营造假想中的热闹气氛,跟随父亲从管山来到广州,父亲却因为一场纠葛进了拘留所,从管山赶来的大伯接她回家,趁其不备,她竟毅然决然在半路下了火车,迈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步。这些人物,都生就了一副倔强的脸孔,面对命运,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苦中作乐。

  与此同时,黄咏梅的叙述语调也是幽默的,亲切而幽默,仿若友人茶余饭后谈天,自自然然。譬如,《少爷威威》的开篇就这么写道:“在一个派对里,一个女人都没有,是会郁闷的,然而,有了女人,却一个靓女都没有,无疑只会更郁闷。今晚,魏侠就像被一根熟门熟路地叼在嘴上的烟呛了一口,郁闷着了。”《金石》里,也有这样的神来之笔:“如果说,老蔡是墙上那只老钟的一根分针,那么赵佳露就是那根每每超越他,并且只肯在他身上停留一秒钟的秒针。秒针滴答滴答地过日子,分针滴……答……滴……答地过日子,日子长了,也就习惯为一种不搭调的存在了。”这种幽默,信手拈来,极富生活化气息,令人捧腹的同时,无疑也为小说营造出一派喜乐融融的氛围。

  然而,这些都是表象,都是暂时的。小说中的人物,一如秋后的蚂蚱,终归蹦跶不了几天,蹦跶的背后,生命力释放的背后,折射出一种“再也回不去”的哀凉。不难看出,整部小说集充满了一股缅怀的味道。《小姨》中的“老姑娘”小姨,自始至终都在缅怀自己的大学时代,与师哥一起走过的青春岁月;《八段锦》结尾,宝芝堂关闭了,傅医生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早晨例行的《八段锦》也不再响起了,如此种种,无不昭示着人们对传统中医馆的缅怀。一如评论家张柠所言,黄咏梅小说的抒情带着独特的“挽歌腔调”。

  难得的是,这种腔调是浑然天成的。或许这与作者早年写诗的经历有关。黄咏梅的小说脉络是挽歌式的,是诗歌式的,这种诗性不是语言上的诗性,而是结构、肌理上的诗性,它沉潜在语言的地表下,如一脉溪水,润物细无声。小说集中的《何似在人间》,尤为突出地体现了这一点。抹澡人廖远昆,用他的双手送别了一个个死去的乡亲,包括自己的恋人小青,最终投河而死——“河水为他抹了一夜的澡,他比谁都干净地上路了。”这里的诗性,从广义上讲,也是人性,它与天地相连,关乎生命与生命之间的传承与牵系,甚或有着振聋发聩的力量。

  当“50后”、“60后”一再地重复着他们的乡土书写、文革记事,面对当代的题材心有余而力不足时,当“80后”一味地沉迷于青春成长、玄幻穿越,而甚少摹写人性,关注文学性时,作为“70后”一员的黄咏梅,其写作已经在当代日常生活领域越走越远,也越走越稳。其小说集《少爷威威》,为我们展现了一段段笑泪更迭的人生,字里行间,人性的复杂与幽暗,同样跃然纸上。

  我们常说,文学是人的文学,文学是写人的,从这层意义出发,对当今文坛来说,《少爷威威》的出现,既是一种惊喜,更是一种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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