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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声姐姐叫萧红(红孩)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0月22日11:50 来源:中国文化报 红 孩
    与黄源(左)、萧军(中)合影 与黄源(左)、萧军(中)合影
    《呼兰河传》  萧红 著 《呼兰河传》 萧红 著

  国庆期间,正逢电影《黄金时代》热映。五日下午,我到三环附近的爱琴海影城去观看,本以为这部电影上座率能有五成就不错了。结果,走进影院看到黑压压的头影才知道,几乎满场。我坐在那里就思忖,这部描写女作家萧红的电影去年才演过小宋佳版本的,今年的汤唯版为什么这样火,其个中原因是因为萧红还是因为导演、编剧、演员的变化?

  我没想到,这部电影的片长竟然达三个小时。以至于在两个半小时后,妻子给我发来短信:电影完了吗?跟哪个美女在一起看的?我答复:大片,三个小时,美女熬不住,走了。事实是,在放映的三个小时中,观众没一个走的,仿佛在看一场电影欣赏课。

  回到家里,还沉浸在对萧红的印象里。妻子说,去年电影《萧红》你一连看三场,今年你准备看几场?我说,先看一场,如果有可能,再陪美女看一场。妻子瞪了我一眼,说,美的你!

  节日后上班,单位几个年轻的记者问我,红老师,看《黄金时代》没有?我说看了啊,你们也都看啦?她们说,去年您就向我们推荐去看电影《萧红》,今年要是不看,您准会说我们缺点什么。我说,也不能一概而论。我去年推荐看《萧红》,是想让你们了解那个时代,一个女作家传奇而又多舛的人生。今年推荐,是想让你们看一下艺术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前者是内容,后者是形式。

  “红老师,您告诉我们,您究竟喜欢萧红什么?”记者A问道。

  “红老师,如果您生在那个时代,你是否会爱上萧红呢?”记者B问道。

  “红老师,萧红跟鲁迅先生产生爱情没有?”记者C问道。

  面对年轻记者的提问,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与回忆当中。

  我是一九八四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的,那时我在北京郊区农场的一所中学读高一。某一天,我遇到农场幼儿园一位喜欢文学的老师,她跟我提到她正在看贾平凹的《小月前本》、《鸡窝洼人家》,她还说她喜欢看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和萧红的《呼兰河传》。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萧红的名字。几天后,我到学校的图书室去借《呼兰河传》,结果老师找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找到。无奈,我只好到农场的图书室去问。图书室的管理员见我是个学生,就说你不是职工,图书不外借。我说,那我能看看《呼兰河传》的样子吗?图书管理员见我一脸的天真,就说好吧。他转过身走到里间屋,只用两三分钟就把《呼兰河传》找到了。我双手接过《呼兰河传》,当时的心情用激动是不足以形容的。我翻了几页,然后几乎用乞求的语气说:叔叔,您能借我三天吗?第四天我保证还您!图书管理员说,我没这个权力啊,万一你弄丢了可怎么整?你最好能找个大人替你借一下。我听后脑子有点懵,我母亲虽然是农场职工,可她要来机关得走四十分钟,这可把我难住了。这时,农场工会一位热爱文学的领导从图书室门口经过,因为都喜欢文学创作,我们见过几次面,于是我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冲他喊了一声。工会领导听到我的叫声,回头一看是我,就惊奇地问我来干什么。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他听后很痛快地对图书管理员说,就以我的名义借,书丢了我负责。

  到现在我都很感激农场工会的那位领导,尽管他在与我后来的交往中有几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从《呼兰河传》书后的借书登记中,我知道我是农场里比较早阅读这本书的人,至于农场幼儿园里那个老师是如何看到的,我不得而知。当时只有十七岁的我,初读《呼兰河传》时,并没有读出其中的好,或许是因为在农村长大的缘故吧,对于书中的乡村描写,觉得很是一般,当时甚至想,如果小说可以这样写,我一个月就能写出一本《呼兰河传》来。然而,等我真的写一本叫做《青春的答卷》的长篇小说时,生活阅历尚浅的我写到七八万字,怎么绞尽脑汁也憋不出故事来了。但不管怎么说,萧红和她的《呼兰河传》在我青春年少时催生了我的文学梦。

  也就是在那一年的秋天,为庆祝新中国成立三十五周年,我所在的朝阳区文化馆举办了“金色的秋天”文学作品征文活动。我虽然没有投作品,可在农场一帮文友的带领下,我还是出席了颁奖会。那天,前去开会的人很多,那是中国当代文学最辉煌的时期,各地的文学活动都很狂热。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为获奖者颁奖、讲话、签名的三位名家分别是萧军、袁鹰和韩少华。萧老那天穿一件蓝色的劳动布工作服,像个炼钢工人,说话声若洪钟,按现在的说法,特有大腕儿的范儿。我坐在较为偏僻的地方,只能远远地翘着脖子听三位老师讲话。在萧老讲话时,有人小声议论说,萧军的第一个夫人是萧红,写《呼兰河传》的那个三十年代女作家。我一听萧红和《呼兰河传》马上来了精神,很想对议论的人说我知道萧红,最近刚看过她的《呼兰河传》。可我没有那样做,我多么珍惜能够亲耳聆听到萧老的讲话啊!

  如今已经三十年过去了,当初萧老究竟讲了些什么,我似乎已记得不太清晰。我清楚记得的是,在颁奖大会结束时,许多人纷纷挤到主席台,争先恐后地让萧老他们三人签名。我或许是出于自卑,或许是从小在农村长大还不大懂得签名的意义,只是坐在那静静地落落地看着热闹的人群。大约过去了十分钟,人们渐渐散去,这时萧老猛地抬头朝我坐的方向看来,我的目光此时正好也向着萧老,也许是某种感应吧,萧老冲我招了一下手说,那个小伙子你过来一下,我给你签个名。我随即站起身来,拿着会上发的印有“金色的秋天”字样的红色硬皮笔记本紧张地走到萧老近前。萧老看着穿着蓝色制服、头发有些杂乱的我说:小伙子,从你身上我仿佛看到我年轻时的影子。说完,他将笔用力地在笔记本扉页上签下了“萧军”二字。说实话,以我当时对萧老的了解,我还真不明白他对我说出那句话的意思。多年后,我把这话说给萧老的女儿萧耘和女婿王建中听,王建中对我说,你与萧老的缘分不浅呀,我还是第一次听萧老对一个年轻人这么赞美呢。

  一九八八年,我在农场的一个乡政府做团委书记。那一年我考入北京经济学院,半脱产学习。经济学院北门斜对面分别是朝阳区文化馆和小庄新华书店。这两个地方,我是经常去的。某天中午休息时,我在小庄新华书店意外地发现了女作家萧凤写的《萧红传》,我当即买下,回到教室便津津有味读了起来。通过这本薄薄的传记,我大致知道了萧红年轻而又多灾多难的人生,我为萧红的爱情不幸而不平,也为她的英年早逝而悲伤,当然也为她遇到鲁迅先生而庆幸。当时只有二十一岁的我,对一个女人第一次有了男人的爱怜,我从心底里不知不觉地把萧红看成了我亲爱的姐姐。

  这一年年底,我在去农场开会的时候,听说农场幼儿园有个年轻的女老师由于工作上的事跟领导发生了冲突,结果一气之下吃了大把的安眠药。幸亏发现得及时,不然就死掉了。我听后感到很惊讶,幼儿园里有十几个年轻女老师,她们和我是同龄人,有两个还是我的中学同学。她们都毕业于幼儿师范学校,分到农场幼儿园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很多同学都想通过参加自学考试取得大专学历离开幼儿园。会议结束后,我找到幼儿园的一个同学,想问问自杀女老师的情况。开始她不肯说,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她才告诉我,那个女同学自杀的原因就是想考学向领导请假,领导不批,便一时想不开做了蠢事。我问同学那个女老师是她的同学吗?同学说是,而且是个少数民族老师,所以事情出来影响很大。我又问同学,女老师现在在家里还是在医院?同学说,在医院,她压力很大,谁也不愿意见。

  我同学说的这个少数民族老师我认识,姓何,个子高高的,长得白白净净,戴一副眼镜,非常文静。和同学分手后,我没有回单位,在商场买了一些水果就直接去了农场医院。医院不大,只有几十张床位,找一个病人是很容易的事。鉴于情况特殊,医院给小何老师安排了一个单间。我敲了几下门,小何老师并没有回应,见门是虚掩的,我便推门走了进去。我的到来,并没有让小何老师感到兴奋,她只是说了声“你好”,便沉默地把目光移向了窗外。如此,我便对小何老师说:“我来并不是想安慰你,而是向你表达一种敬佩,为了考学,尽早离开农场,你连死都不怕,可我却做不到。”听我这么一讲,小何老师扭过身来,叹了一口气,说:“我其实挺傻的,干吗要这样呢?大多数人不都这样苟且地活着吗?”“也不都这样,每个人的环境不同,想法也就不同。比起那些在牛场、果园工作的女工,她们是多么羡慕幼儿教师这个职业呀!”“可我不想当幼儿教师,更不想长期在农场工作。我就想考学,到城里去!”小何老师的话说得十分坚定,大有宁死不屈的架势。我和小何老师是同龄人,她的想法我能不了解吗?我们这个地方属北京近郊,虽然叫农场,其实和农村差不多,尽管我们在农场上班,可大多数人的户籍还是农村户口,在城乡差别十分讲究的时代,什么样的户籍往往决定着一个人的命运。为了参加自学考试,一年前我也曾经跟我的主管领导发生过冲突,关键时刻多亏党委书记支持了我,否则,我是无法到北京经济学院上学的。

  “到城里去,这没有错,可你得跟领导搞好关系啊?”我大声地说。

  “我开始是跟园长好好说的,可她就是不同意。说同意你去了,别人怎么办?”

  “园长说的也没有错啊。”

  “问题是,不光不让我去,所有的人都不让去,难道非把我们的青春都献给这个农场吗?我没有那个志向!”

  “你们园长是武断了点,可以每年选择一两个人去嘛,脱产不行选择半脱产。”

  “要是那样也就好办了。我问她为什么不同意,她说没有为什么,领导班子就是这么定的,这样的话谁听了不生气。”

  “于是,你就骂了园长,还摔了门——”

  “我当时肺都气炸了,回办公室拿着书包就回家了。”

  小何老师的话让我把事情的经过搞得很清楚。见她情绪略有好转,我说:“你这么一闹,领导肯定会让步的,他们会答应你考学的。”

  “考不考学是下一步的事。我现在考虑的是要调到哪一个单位。”

  看着小何老师憔悴的样子,我没有对她说,以你这样的脾气,哪个单位敢要你啊!但我又不得不劝她,在我苦于没有好办法时,我想到书包里的《萧红传》。于是,我对小何老师说,我最近刚看了这本《萧红传》,关于其中的内容我不想多说,我只是想对你说,你在做下一个选择时,一定要看完这本书再做决定。说好了,我只借给你看三天。

  三天后,我那在农场幼儿园工作的同学给我转来一封小何老师给我的信,内容很简单,大意是:感谢你那天来看我,你走后我就看了《萧红传》,我一边看一边哭,为萧红,也为自己。我现在决定辞职,在家专门复习,迎接高考。我向你保证,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问题,我都不会再选择自杀那种蠢事了。我要好好地生活,带着憧憬和追求生活。最后,向你请求,你一定答应我,把这本《萧红传》送给我吧,我会永远地珍藏它。

  看着小何老师的信,想着她开心的样子,我心里感到格外释然。尽管我心里为失去《萧红传》有点不舍。多年后,我与萧凤老师不期而遇,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她听,萧凤老师听后说,想不到一本小书能救人一条命,看来人一辈子能写出这样一本书就值了。可惜的是,这本书萧凤老师家里也没有样书了,不然,我让萧凤老师给我签名一本该多有纪念意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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