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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者的观看——朱珊珊小说印象(何向阳)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0月15日09:57 来源:中国作家网 何向阳

  朱珊珊的小说写得不多,而且小说在她除了随性而至之外,也很难在小说与散记之间设立界限,所以读她的小说不累,首先没有重重心机,其次也不必在意虚构的理念,小说在她,完全是本心而动,你甚至在叙事中读到的都不是故事,而即便是故事,它的落脚也是心境,有时我想,这是一个怎样单纯的讲述者呢,就那么容易地在这个繁华的世界里交出了自己的心。

  其实女性写作,往往容易拿自己做主人公,这是女性写作的单纯之处。朱珊珊也不例外。她的不多的小说多以自己为模特儿,但她的写自我的小说却没有大多女性小说的自恋的毛病,当然我们从中也看不到一个女人的完整人生,我们读到的只是她的人生的某一个片段,某一种场景中的某一种心绪,而要了解“她”的全整,怕要费一些力,去拼贴小说家提供的一些图景,这样的写作方式,又有些像是电影的剪辑,或者,这些零落的短篇又有些类似于微电影。

  《寒蝉凄切》为我们展开的故事发生在“文革”时代,一个5岁女孩子蝉儿失去了父亲之后,和母亲相依为命,而内心承受着她的年岁不该承受的一切,并与命运早早交锋的故事。小说采取了两个视角并进的写法,在写客观事实时,是蝉儿的视角,在写蝉儿时,又是母亲的视角,两两交替,从而推动情节的进展,这种写法颇为大胆,它不是惯常的以大人的视角看客观存在,以孩子的视角感知主观,它反过来,但想一想也合理,孩子眼中的世界或更客观,而成人的焦虑与心思也更多于孩童。只是这样书写为写作构成了挑战,而从小说的行进来看,作者的切换还算老到,基本是不着痕迹的,教人读来没有生硬之感。

  这部小说虽显现了作家的技巧,但若以此推断珊珊是一个技术派的小说家,则为大谬。小说中的心理描写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比如,“想家,可家的环境实在太让人恐怖了。如果把家搬走,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了解我们的地方多好。他们不知道我没有爸爸,不知道我家有多少人,就不敢来欺负我们”。这个5岁女孩子的心理读来叫人心恸。还有,钻书柜一节的描写,“随便拿一本吧,是《悲惨世界》,又翻到了那页——小女孩拿着一把比自己还大的拖布在拖地,身旁还有一只大木桶,地上满是水。蝉儿总喜欢看这页,看那小女孩的眼睛和破裙子露出的小肩膀。看着看着忽然想起爸爸曾对妈妈说过:‘我们的孩子不会像她吧。’那是自己把画拿给爸爸看的时候。蝉儿当时不太明白‘像她’的含义是什么,只觉得那个小女孩漂亮,自己非常喜欢,恨不能是她”。这里面的镜头感是那样的明晰,显示出作者的内在的控制力。也许是作者有绘画的背景和功底,小说中每每注意人物的着装和场景的描摩,前者如对母亲的“看”,“妈妈总是那么瘦,穿着黑裤子、黑布鞋、深蓝深蓝的薄绒衣”;后者是,“屋子里暗下来,因为没有开灯。整洁干净的屋子愈加显得空荡,那没来得及收拾的拖布斜倚着书柜,地上仍躺着那本大号的书,凄凉的冷气肆意地充填着空间”。

  这种“画者”的观察,可说遍布于她小说的叙事,似已构成了她的小说的一种特色。《茉莉》写一位叫茉莉的女性,从少女时代到少妇时代的成长历程。小说在意的是作为一位女性,她的云淡风清的样子。“刚认识她时,她才15岁,细高的,梳着朴素的短马尾,白衬衫黑裙子,脚上是朴素的白凉鞋。外表看似的安静显得她略比实际年龄大”。而在小说的最后,做了母亲的茉莉,“她又恢复了朴素,没化一点妆。头发也梳着直短发,两侧掖向耳后,朴素的白纱衬衫黑底暗花纱长裙子,太朴素了,都有些像当年她的妈妈”。一连用了三个“朴素”,讲一位女性的成长后的平实心态,着实写得朴素而精彩。

  这种带有画者的观察式的人物素描,还可以举出《摩电街》作为例证。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孟涣的形象,是通过另一主人公也是小说中的叙事人大蒙的“看”而渐渐成形的。小说中至少5次写到孟涣的外表与气质,比如,第一次见她,是“她梳着黑亮朴素的齐耳直短发,翻看书时头发滑下来,她就将它掖向耳后。一件黑色粗线的宽松无领的大毛衣,透着里边的白衬衣,极干净的白袖口搭在纤细的手背处,浅蓝牛仔裤,朴素的深蓝交叉花的拖鞋,她竟光着脚”。而到了小说中的2012年,当小说主人公再次回到年少时的城市,女主人公的出场有一种物是而人非的意味,这个一直在生活中通行无阻的人现在却被门卫拒绝在外,小说关于这个女人的最后的素描是,“一个穿深蓝羽绒大衣的女人,脑后松松地挽着发,斯文地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她刚拿下过眼镜擦眼睛,所以有一绺掖过耳后的头发带着耳廓的弧度飘下来。她的表情很严肃,更显得她脸的瘦小和下巴的尖削”。于此,一个女性的人生经历和时间所给予她的改变,均通过这样一种淡淡的素描式的方式,勾勒了出来。

  毋庸讳言,我很欣赏这样一种素描的写法,这种素描式写作的优长在于,它客观呈现了物与人的状态,而规避了女性写作的过于主观激烈的创作风格。在《沸腾的生活》中,这种写作得到了更加娴熟地运用,三段速写,描摹出了三种场景与意绪。也正是在这一点,朱珊珊找到了她独有的绘画式的言说。

  我以为,一个小说家的艺术修养与艺术感觉之于小说写作是相当重要的,如果只是生活经验,而没有从其他艺术门类中去借鉴创造与表达的方式,可能我们读到的作品会毫无灵性,而我们的小说也会乏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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