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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到,就一定会失去(刘晓闽)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0月13日09:39 来源:中国作家网 刘晓闽

  林那北短篇小说《镜子》

  《作家》2014年第7期

  一面椭圆形的镜子,古朴的,沉甸甸的,在余家大厝老宅里挂了许久许久,却骤然被余多顺不小心撞了下来,墙上立即显现了一个椭圆形的簇新的痕迹,像是“一张喊叫的大嘴”……林那北的中篇小说《镜子》,要让这镜子告诉我们什么?

  土改时期,“六子科甲”世家的末代子孙余多顺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他以100元的代价,被心怀鬼胎的乡村干部邓宏三强行“买”走了祖宅里所有 的家当,也包括那面几乎被他遗忘了的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镜子。余多顺的人生从此被改写,他远走他乡,并改名为“余剩”,从一个身世显赫的少爷沦落为民间一 个卑微的手艺人。他当然不会想到,这个交易竟然给他的后半生带来无穷的事端,以致他始终被一种无以名状的烦恼情绪所困扰。

  先是远在台湾的外甥马宗圣“从天而降”贸然登门,向他深深地一鞠躬,最后转弯抹角地提出来要向舅舅讨几样“东西”,他拿出一张母亲(余多顺的姐 姐)当年在旧宅的照片,指着照片背景里的几个瓶瓶罐罐,问余多顺把这些东西藏到了哪里?余多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外甥马宗圣显然非常仔细地研究了余家的 家世,一一列举出那些正三品、从二品的历代高官,以及他们回乡时车水马龙的盛况,接着又指辨了那些瓶瓶罐罐就是当今价值连城的器物等等。

  马宗圣的出现让余多顺平静的日子从此不得安宁。就在余多顺返乡寻找邓宏三的同时,马宗圣联络了一串表兄弟姐妹纷至沓来,要余多顺交出祖先的器 物。而妻子汪毛毛和小儿子汪水则联合对他谴责与逼问,汪毛毛甚至以离婚来胁迫,汪水一气之下远走深圳。就连留美深造的大儿子汪山也回来了,他根据法律条文 历数祖上遗产有他的多少继承份额,并估算出10000元遗产他应该有1111元的继承份额,何况那些古器一个都要卖百万千万。

  一场讨要余家祖上遗产的争斗如火如荼地在余多顺身边展开;一场追寻祖宗宝物的行动也在悄然进行——

  面对巨大的利益,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直至刺刀见红。世事的诡谲多变和人生的波澜起伏交织在利益和贪婪的明争暗斗之中,人性的无限欲壑由此 被赤裸裸地展现,亲情、友爱、怜悯、关怀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贪欲的狰狞恐怖让人有种血淋淋的惊悚和战栗。大儿子汪山生命垂危,他的妻子也不忘演出一场现 代苦肉计,开口还是索要那宝物;马宗圣以台商身份回乡办厂实是为了每个月去舅舅家讨要那批宝物;汪水以被黑社会追债的借口威胁父亲赶快拿出宝物赎命。

  最后,当余多顺费尽心机、几经周折终于追寻到那面椭圆形会发出香味的镜子并决意取回的时候,远近闻名的“余锁”余多顺竟出人意料地抛弃了他高超 娴熟的开锁技术,举起了手中的铁锤——“砰”的一声,宣告了一切的终结。“一下,再一下,这时候他看上去欢乐得像一个擂鼓的秧歌队员。”小说在这里画上了 句号,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恰是全篇最绝妙而酣畅有力的一笔。余多顺将压在心头几十年来的耻辱、愤懑和憋屈全部交给了手中的铁 锤,这一声“砰”也昭示着所有贪欲奢望的覆灭——想得到,就一定会失去。这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只能是满盘皆输的结局。

  好小说需要精心构思,巧妙布局。《镜子》的叙事从容绵密,故事曲折内敛,有悬念的埋设,有时空的交错。小说中当年邓宏三拉走的一马车瓶罐如今都 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可是邓宏三和那些宝物都去哪儿了?为找邓宏三,余多顺几欲妻离子散,而邓宏三的相好陈菊花守候一生、望断秋水,惟有那面沉甸甸的镜子留 下了一丝线索。镜子线一般穿起人物的命运、情节的发展。在这面镜子里,我们看到了财富对人性的摧毁和扭曲,财富成为人性的试金石。小说中邓宏三、马宗圣、 汪山、汪水以及汪毛毛等人的发财梦注定是水中的明月,镜中的桃花,看似美妙灿烂、摇曳多姿,须臾间泡影破灭,缥缈杳然。但《镜子》要告诉我们的又何止是一 场梦?《镜子》不仅照见了历史深处的幽微与隐痛,也照见了命运的无常与无奈,照见了人性的诡异与莫测。这也正是文学的洞见之处和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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