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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传奇”谢幕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28日16:01 来源:北京晚报 陈梦溪

  著名作家张贤亮在京病逝 享年78岁

  “西部传奇”谢幕

  昨天中午,著名作家张贤亮因病在京去世,享年78岁。记者了解到,张贤亮罹患肺癌已经一年多,家在宁夏的他特地来北京协和医院医治,但最终病情恶化。张贤亮有一个儿子,如今有一位5岁的养女。虽然蜚声海内外,但近年张贤亮一直隐居于贺兰山下由他亲手打造的镇北堡西部影视城里。

  张贤亮并不只是作家,有人称张贤亮“可能是中国作家中最会做生意的人,也可能是中国商人里最会写小说的人”。张贤亮在一年前接受采访时称“我觉得自己越活越年轻,我从来不觉得我有77岁,我觉得我好像才17岁,我最羡慕的人就是007。”而不少采访过张贤亮的媒体人都有一种相同的感受,这位老人在接受采访时的直接、坦率、无所顾忌,甚至令采访者汗颜。近年来他也过得洒脱不羁,闲时练练书法,散散步,甚至“赶时髦”看美剧。

  张贤亮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1936年出生在大富之家,1957年被划为“右派”,劳改22年。43岁才开始文学家的生涯。80年代是他创作的高峰期,他的《绿化树》、《灵与肉》、《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作品畅销一时,影响了一代人。根据他作品改编的电影《牧马人》、《黑炮事件》、《肖尔布拉克》也都风靡一时。张贤亮曾说:“我是中国第一个写性的,第一个写饥饿的,第一个写城市改革的,第一个写中学生早恋的,第一个写劳改队的……”90年代初张贤亮下海创办了著名的西部影视城。

  昨晚记者采访了北大中文系教授陈晓明,陈晓明评价张贤亮的创作与这一代人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没有单单“控诉”,而是选择了反思。“他把知识分子对自己的审视,用契合主流意识形态的方式写了出来,那一代知识分子经历了各种被流放,被践踏,但他们始终有一种自觉。”陈晓明说,“当时很多人是消极的、灰暗的、悲观的控诉,但张贤亮把它们转化为明亮的色调。”

  2010年,74岁的张贤亮发表了描写未来精子危机的长篇小说《壹亿陆》,在小说中,张贤亮以未来世界中人类遭遇精子危机为主题,描写了社会各方人士为争夺某个优异“人种”展开一场争夺战的故事,文章一发表,便引起极大争议。有人指责他的小说太荒诞,有人认为太低俗。而他的早期作品如《灵与肉》、《男人的风格》等,也曾因“低俗”问题饱受争议。

  对于张贤亮近年来的作品,陈晓明直言,“这个我得实话实说,他不太抓得住时代的根本问题。他晚年的创作还是有点不太跟得上这个时代的文学发展的变化。”

  张贤亮晚年文学创作并不被看好,但他创办的西部影视城却非常成功。如今这一国家5A级景区成了宁夏最重要的旅游景点之一,门票年收入就近亿,据媒体报道,他生前有两个厨师,六辆车,其中一辆宝马,一辆辉腾,一辆保时捷卡宴。

  老友说

  冯骥才

  他跟我说活得过十月

  冯骥才今年9月7日去俄罗斯,临走前放心不下住在协和医院的张贤亮,“我先问他,贤亮你怎么样?你见好吗?贤亮说,我不见坏。我当时心里咯噔一声,觉得不好了,不见坏,那就是没见好。”

  冯骥才昨天下午刚刚回国,晚上就听到了张贤亮去世的消息,不相信是真的,各方求证后,十分难过,“朋友的感情来讲,我失去了他,比文坛失去了他更难受。”而张贤亮生前的最后一条微博,头三个字就是冯骥才:“冯骥才先生在《城市为什么需要记忆》的文章中诠释了城市为什么需要记忆……这与‘老银川一条街’的创作宗旨几乎不谋而合。”

  “他跟我保证说自己活得过十月份,不过他是个特别好强的人,就算不好也不会说。”一年前,张贤亮查出了肺癌,当时已经是晚期,情况很不乐观。最初得知消息的李小林(巴金之女)告诉了冯骥才,“我当时就掉眼泪了,然后我慢慢静下来,觉得我首先得安慰他,就给他打电话,没想到他反过来还安慰我。”

  冯骥才回忆起给张贤亮打电话时的情景,感觉声音很虚弱。“我听着声音很小,气喘吁吁的,费劲,就觉得不好,因为贤亮平时说话底气十足,嗓音洪亮,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冯骥才还是不放心,在去俄罗斯前补发了一条短信给张贤亮,大意是,你相信你生命里有一种生气,肯定可以挺过这一关,你先不要回宁夏,就住在协和,你有什么事情就要叫我。“我还跟韩美林约定好了,他的美术馆将来建好了,我们要一块儿去找贤亮去。”

  冯骥才和张贤亮是36年的好友,“贤亮是个特别好的人,也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他比我大6岁,如果说10年一代的话,他比我早一代,和王蒙、从维熙是一代人,他在这一代作家里是最年轻的一个。”冯骥才和张贤亮从1983年起一同开始担任政协委员,整整二十年一起。“在我们朋友的心里都是很重要的人,他很讲义气,很直爽,大家都跟他非常好。”

  冯骥才眼中,张贤亮个人遭受的磨难太深切,他们一起经过了伤痕文学时期“他是个充满了文学勇气的作家,这也是这一代作家最大的特点,贤亮非常有才气。”对于张贤亮的“生意”,冯骥才告诉记者,“他在五十年代的时候,就是个很有开拓力的人,生活很有激情。他搞的那个西部影视城我也去看过,他真是做得生龙活虎。”   

  从维熙

  现在我理解他了

  前几天,从维熙在翻旧照片的时候意外找到了二十多年前,张贤亮外出访问,途经夏威夷时给他写的信。“昨晚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挺难过,晚上很早睡了,但是也没有睡好。”从维熙告诉晚报记者,作为同一代作家,张贤亮、邓友梅、王蒙等人的命运起伏惊人地相似,“我们这一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十分近似,但他面对的更加严酷。”

  “他自己开玩笑,对我说,你是‘大墙文学之父’,那我就是‘大墙文学之叔’啊。”从维熙回忆,自己和张贤亮的早年交往比较多,八十年代一起在北戴河写作,那时的北戴河还不对外开放。但张贤亮晚年从商之后,远离了文学圈,和许多早年好友联系渐少。“后来他搞了一个影视城,来征求我的意见,我当时没有说什么,但对这个做法不太理解。我后来写了一篇文章,谈文人与商人的结合。可能这篇东西他看到了,也跟我疏远了。”“现在回忆起来,我可以理解他了,他这么做有他个人的因素,他出生在一个从商的资本家家庭,这样的人的细胞基因里很聪明,有从商的本领,胆子很大,也很勇敢。”

  从维熙眼中“大胆”的张贤亮在创作上也是这样,“他给中国文学里的性打开一道闸门,他为此可动了脑筋了。”从维熙还提到,张贤亮在获得商业的成功之后,文学作品就少了,“这是必然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尽管如此,面对老友离去,从维熙深感伤怀,“让我很心痛”。

  梁晓声

  最后一次见面我俩还在辩论

  “他今年来北京看病,给张抗抗打电话,张抗抗问他想见谁,他说想见晓声。”梁晓声说自己和张贤亮生病之后在京的几次见面都是在极有限的朋友圈里,“也就三个人”。梁晓声告诉晚报记者,“我们碰到一起的时候还会辩论,我俩对于中国时事的某些看法分歧很大,但这种矛盾一点儿也不影响我对他的基本看法,他的心性里还有大儿童的那一面,只不过他的性格表现得稍微高调一些。”

  梁晓声回忆,俩人见面就相互调侃,“他总是调侃我:‘我在作家里是第一个开上宝马车的’。我也反过来调侃他:‘连你都变成这样了,我们不革命行吗?’他希望引导我能够理性、全面地看待经济发展,最后一次见到他,我还跟他辩论呢。”

  “他发病发得很突然,前年的十月我遇到他,他悄悄跟我讲了他的病情,我当时完全不相信,我觉得他在开玩笑,或是小题大做。”梁晓声回忆,“一般人肺部出现化点了,就以为是一般的肺病,我还嘲笑他来着。但当时他说得特别认真,来北京看病是在鼓楼那边的一个中医院,我和(张)抗抗去看他。当时中医说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他这么快走了我也很惊讶,我们当时都是比较乐观的。”本报记者 陈梦溪 J226  

  时间表

  跌宕起伏的争议人生

  ■1936年 生于南京,童年在上海徐汇区高安路的花园洋房里度过,与著名的荣氏家族在一条街上,仆人称他孙少爷。张贤亮的祖父张铭是外交官,父亲张友农毕业于哈佛商学院,后来弃政从商,开过工厂,做过证券交易。母亲燕京大学毕业。家里有两辆车、两个司机、6个厨子、一个英国管家和一个教书先生。他是张家唯一的男孩,他在母亲和教书先生的启蒙下,完成了早期教育。他记得,那时候父亲最大的爱好已经不是开车,是养马。小时候,如果他跑到楼下,跟“下人”们玩,就会遭到大人的斥责,说他没规矩。

  ■1957年  21岁的张贤亮在《延河》杂志上发表了一首《大风歌》,被打成右派,下放到银川郊区的西湖农场劳动。

  ■1961年 张贤亮从银川农场逃跑,跑到了兰州,他后来描述当时的兰州火车站,完全是十九世纪作家雨果笔下的“乞丐王国”。出逃后,他要过饭,因为实在饿得受不了,一个月后,又主动跑回到银川的农场。作为惩罚,他被派到贺兰山脚下的芦苇荡里放羊。在这里,他做了他这一生最狂热的梦:做中国的总统。    

  ■1971年后 张贤亮后来曾说,“林彪死了,我就知道我的时代快来了。那时候,我跟一个老头住一起,要想找个能看东西写东西的地方,只能结婚。我找了一个女人同居。我是反革命和右派,她是坏分子,我40岁,她39岁,就像我的《牧马人》里写的一样。但是到了1978年,她摘了帽子,回老家了。”

  ■1979年 连续发表三篇小说之后,声名鹊起,那一年张贤亮平了反。

  ■1981年后 当选宁夏文联主席,任全国政协委员,并入党。他曾说,“那时候,我号召所有有志于改变中国的人都加入中国共产党。”80年代是他创作的高峰期,他的《绿化树》、《灵与肉》、《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影响了一代人。根据他文学作品改编的电影《牧马人》、《黑炮事件》、《肖尔布拉克》也都风靡一时。

  ■1992年后 张贤亮下海创业,自筹资金创办了镇北堡西北影视城。在随后的二十多年中,影视城也为中国最成功的影视城之一,《大话西游》、《新龙门客栈》、《东邪西毒》等百余部影视剧在这里拍摄,他也因此成为了亿万富翁。在影视城里,员工都叫他“主席”,他曾说,“我自认为是精英,但不是不爱护农民。我是贵族,能真正关心农民的贵族。很多革命者出身都是贵族。”晚年,张贤亮不爱进城,一直隐居于此,跟文学圈子基本断了联系。现在他儿子是影视城的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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