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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沉沦的青春(王淼)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23日10:10 来源:羊城晚报 王 淼

  坦白地讲,章诒和不是一位出色的小说作者,这不仅表现在她常常在小说情节的处理上失去节制,关键时候她还会现身说法,以作者的身份宣示自己的态度——说白了,就是主题先行,而故事只是围绕这个主题的附庸而已。不过,应该承认,章诒和的小说依然是好看的。她的小说好看,并不是因为她熟谙小说创作的方法和技巧,而是她的人生阅历和她所揭示出的真相,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深刻省思,能够给人带来强烈的精神震撼。

  从最早的《刘氏女》,到后来的《杨氏女》和《邹氏女》,一路写来,章诒和逐渐驾轻就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也营造出自己丰沛的文字气韵。

  作为章诒和“情罪小说系列”中的一部,《邹氏女》(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写狱中同性恋的故事,为我们揭开了那个特殊年代女囚隐秘的情感世界之一角。章诒和笔下的女囚之间的同性恋,并不单纯意味着一种性取向,同时,更是身处极度压抑环境下的人的一种切实、紧迫的心理与生理需要。正像章诒和所尽力渲染与形容的那样,尽管牢狱的高墙和铁窗封闭了女囚的身体,却封闭不了她们的情感,而女囚之间的这种异乎寻常的爱恋,既是一种饥渴、强烈到无以名状的生理冲动或欲念,又是“斑驳岁月、孤绝处境、长期压抑状态与人之本性的‘对撞’和‘杂交’”。对于牢狱中的那些鲜活的个体生命而言,这种扭曲的情感需求和变形的性爱冲动,既是颠倒的,又是合理的;既是破碎的、无常的、极端的,又像是充满恐怖、狰狞、冷酷的世界里点燃的一支火把,可以用微光照亮她们的心灵,使她们不至于被无边的黑暗轻而易举地吞噬。在人命贱如草芥的环境里,一个人生存的权利尚且得不到保障,生命的尊严自然更是无从谈起,当生命受尽伤害,当尊严饱受凌辱,她们无法救赎,唯有沉沦。

  小说中有两个细节让人过目难忘,一个是女囚张雨荷受监狱方委派去县城购物,在饭馆内大吃一顿,几乎“撑死”;另一个是知识分子出身的张雨荷拜女囚易风竹为师,学说各种“不要脸”的脏话。——如果说前者象征着生理摧残,那么,后者则象征着心理摧残。但不管是生理摧残,还是心理摧残,从中均能够看出一个人的精神扭曲和人格异化。实际上,生理摧残与心理摧残只是造成人性伤害的一体两面,在一个“挣扎有时,绝望有时,堕落有时”的环境里,人生尽量争取的,不过是本能地留住一条贱命,生活的沉沦与文明的消泯,不仅会让一个人面目全非,甚至能够让他们直接陷入非人的境地。

  而对于曾经身陷囹圄的章诒和来说,牢狱生活既是苦难的渊薮,却又化作一笔丰富的思想资源,她说:“坐牢十载,我重新认识了我:自己的情感世界并非因为没有异性的存在而退化,反而愈发强烈。强烈需要爱,也强烈需要被爱,而且不管你是异性还是同性。”也正是出于对自己女囚生活的自省与反思,才使她最终喊出“我‘黄’了,因为我是‘人’”这样振聋发聩的话语。

  我个人以为,小说其实有两种写法,一种是小说的写法,一种是散文的写法。一般小说家大都使用小说的写法写作小说,一般思想者大都使用散文的写法写作小说。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绕——我的意思是说,章诒和并不是一位常规意义上的小说家,当然也不能用常规的小说写法去衡量她的小说。章诒和其实是一位思想者,她写小说只是写自己想写的东西,说自己想说的话,而小说不过是她用来表达的一种方式,一个用以说话的载体,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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