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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楠:与冰山对望的诗人(黄永健)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2日09:44 来源:中国作家网 黄永健

  2008年8月我参加了第八届全国散文诗笔会,特克斯——野山羊多的地方,喀拉峻——黑色的莽原,八卦城——天风鼓荡浩气长空,在伊犁河谷特克 斯县的三天三夜,为美景、诗情、醉意、歌声和情谊所陶醉,归来后情不自禁作长文《北疆三日》,表达一个作者对于新疆风土人情以及新疆大地的无限眷恋,就在 那次笔会上,有幸认识了亚楠——一个北方汉子,温和、热情、豪放,待人细腻、周到。浑身散发着感染力和穿透力的亚楠,与我真是一见如故,其原因后来我才知 道,原来他也是师范院校毕业,且在伊犁第二师范教过书,后来改行从事新闻出版业……一个教过书的人与一个还在教书的人一见如故,也在情理之中。从那以后, 我们又在丹江口全国第十届散文诗笔会于汉江边上畅叙,此情此景后被亚楠点化在散文诗《在江边饮酒》中:

  暮色渐临,几个寻梦的诗友,在汉江边的清风里,点燃自己的激情。那一夜,简朴的渔家酒肆,漫溢着浪漫情怀……唐朝的风正向我们涌来。悠悠岁月,有过多少往事,云聚云散,终为虚空?而沉浮的尽头,依旧刀光剑影,歌舞升平。

  此外,我们还在北京的纪念中国散文诗90年活动、深圳散文诗活动等场合见过面。亚楠足迹随诗心跌宕,屐痕所至,雁过留声,在全国各地发表的大量 的散文诗、诗歌和散文作品得到了读者的广泛认同,2009年获得“纪念中国散文诗90年最佳散文诗作品集奖”,其散文诗也得到了许多文学评论者和散文诗同 道的认同,就我所知,叶延滨、王光明、灵焚、章德益、沈苇、刘亮程、谭五昌、孙晓娅、崔国发、曲近、叶舟等学者、评论家和诗人,都从不同的角度,对亚楠的 散文诗进行过评述,所有这一切与他所许志愿互成因果。常见到像亚楠这样的“忙人”,也热心写作,但是干的是“玩文学”的活,涂涂抹抹,浮光掠影,无须将理 想长期地寄托于文学之树。但亚楠的写作冲动是文学冲动不是其他冲动,后来我得知他修了中文系的本科课程之后,又在杭州大学随飞白教授进修西方诗学,对照他 的写作历程和散文诗创作实绩,进一步印证了我的判断。

  独特的西域书写:

  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

  亚楠涉略诗、散文、散文诗及文学评论,其中以散文诗用力专勤。他将这些年来的创作成果结集为散文诗集《落花无眠》《南方北方》《行走的风景》, 诗集《在天边放牧云朵》《迷失的归途》等。因在《伊犁晚报》开设“天马散文诗”专栏,创建中外散文诗学会新疆分会,组织“中国散文诗天马奖”等等,他已成 为当代散文诗积极的传播者。散文诗虽说是杂交(混血)文体,是被建构起来的新文类(Genre),但是我国文坛及世界文坛皆有大家、名家专写或兼作散文 诗,亚楠在某种程度上讲是一个专事散文诗创作的作家,因为目前他的创作成就主要集中在散文诗领域,他独特的西域题材、边地感受和纯正的感情,打动了朋友 们,感动了散文诗的读者和批评者,有人将他纳入“新边塞诗派”,逐渐将他确认为新疆大地上的散文诗代表性作家,从名和实两个方面来看,亚楠当之无愧。

  亚楠散文诗语言雅洁,雅洁到看不出雕琢的痕迹,尤其是遇到西域壮观如冰山雪线、荒原狼群、清幽的山谷、雪岭云杉、博格达峰、慕士塔格峰、昆仑山、帕米尔、冬窝子等抒情对象时,更是突出,试看《博格达峰》:

  我知道,你亿万年的守望,只是为了与我们相遇。啊,在阳光深处,我用一支小小的火焰,召唤了你持久的安详。

  或者用一种痛烛照世界。那些风都是虚幻,唯有洁白的雪暗示我,时间已经倒流,天空的色彩并非都是蓝的。

  我早已习惯了仰望,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可能还有另一种选择。

  可是,我更愿意登临峰顶,并用一种平视的目光,温暖我的同类。不再去想那些风暴,那些斑驳的血痕,只用一颗善良的心,廓清虚拟的场景。

  瞧啊,这些石头都已经开花了。在博格达峰顶,我看见盛开的童话就像大地稚嫩的眼睛……

  我去年只身一人独走青藏,面对唐古拉雪峰、腾格里雪峰和纳木错湖,只能报以无言,我深知从海平面突然来到世界屋脊,从水的世界来到雪的世界,从 人间来到神的故土,心量和能量都不够和她们对话。亚楠作为一个长年生活在高原大漠的边塞诗人,对于这些神性的存在产生了磨合过后的深度体认,水莲花是一种 相互体认,雪莲花那是另外一种相互体认,如果我们是水,那么亚楠他们是雪。为什么降央卓玛的歌声那样甜美?因为她是雪,是一朵被冰山滋润了的雪莲花,而亚 楠又有差异,他是带着江浙人的文化血统进入冰天雪地大漠荒原的原始天地,因此心理的情感的冲突、裹合和搏击更加多元化。因此,我们在“博格达峰”以及亚楠 其他众多同类题材散文诗中,看到了一个与冰山雪线对望的人,虽然本诗中作者承认面对西域群峰,他已经习惯了“仰望”,但是紧接着道出了自古以来中国文人中 国文化的“物吾与也”的特别情怀,说白了,就是平视宇宙,合二为一。亚楠在散文诗诗集《南方北方》里纵情讴歌的李白和孟浩然,都是身在江湖,心存魏阙的伟 大诗人,李白“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人山对望的文化冲动,在亚楠散文诗里复活重生,即使在《冰山之父》这章散文诗里,亚楠面对慕士塔格峰,也是“用 仰望的目光凝视”,也就是说,来到慕士塔格峰面前首先必须仰望,必然仰望,那是人的形体与山的形体之间的巨大差异造成的。但是,当一个文化主体的文化灵魂 被冰山激活后,这个渺小的人瞬间长大为一座冰山凝视着对望着慕士塔格峰——两座冰山是对话、是和谐、是永恒:

  冰冷的额头,蕴含着多少奥妙?抑或用一缕光探寻暗夜,就像太空探测器,把无垠的宇宙轻拂。晶莹原是一种品质,看不见的花朵开放在高处。

  我来到你面前,用仰望的目光凝视。啊,帕米尔的精魂,用自己的存在远眺。远方只是一个音符,你轻敛思绪,任时光在眉宇间潮起潮落。

  ……

  哦,不去多想什么了。我知道,在帕米尔高原,慕士塔格峰正闪烁着银光……

——《冰山之父》   

  表现与现代生活相对的

  另一种生存状态和生命活力

  我曾在《中外散文诗比较研究》一书中,提出了存在于中国现当代文艺作品中的七种“现代性”,其中之一为“被遮蔽的现代性”——沈从文选择的另一 种现代性,张扬一种以自然为底蕴的、本真的人性,这种人性不同于启蒙主义的人道主义所倡导的,也有别于仁义为本的“性善论”的人性,而是元气淋漓的生命本 体,是敢爱敢恨、能生能死的人生境界,并且以此对抗和鞭挞现代都市人性的萎缩和现代文明对人性的异化,如20世纪30年代丽尼、田一文的散文诗《鹰之歌》 《江之歌》以及许多少数民族散文诗作家或生活在边疆地区的散文诗作家的作品,着意表现与现代生活和现代人性相对的另一种生存状态和生命活力,因为这种活泼 的生命力直接构成了对于现代人性的挑战和必要的补充,因此这类散文诗同样获得了它的存在价值,成为中国散文诗不可或缺的一种表现形态。田一文的散文诗《江 之歌》开头:

  喏

  喏——

  喏,喏,喏,喏……(这铜色的背脊的船夫号子声)

  至全文结尾,诗人回应前文,又让这些原始的合唱回荡在大江之湄:

  喏

  喏——

  喏,喏喏喏……

  喏喏地吐着原始的力,喏喏地作出雄壮的合唱。

  喏,江在壮着他们的胆子。

  20世纪80年代,汉语散文诗实现了现代主义的回归,波德莱尔式的反讽、震惊、梦幻书写得到了当代中国散文诗诗人的重视,但是这其中依然有一批 诗人,尤其是生活在边疆和少数民族地域的作者,目睹现代化、城市化对于传统文化(包括汉文化传统和少数民族文化传统)的冲击和腐蚀,顽强执著地用散文诗形 式赞叹人性的传奇、自然的雄浑壮阔和少数民族的民风民俗,以此构成对于现代化命题的反讽和质疑,莫独(哈尼族)、喻子涵(土家族)、梅卓(藏族)、瓦历 斯·诺干(台湾泰雅族)以及常年生活在边疆地区的当代散文诗诗人亚楠等的作品较具有代表性。请看亚楠的《喀拉库里湖》:

  若不是这样的海拔高度,雪峰为何如此洁白?

  孤独渗入血液,刻骨铭心的痛,把山交还给山。

  我的高度肯定在雪线以下,目光所及,依然是山花、松木、大片的牧场。还有那么多野鸽子,它们快乐地唱着情歌。

  金雕当然是我最好的兄弟。雪线以上的那些高度,不管什么时候,它们都会替我去完成。而剩下的一些问题,就是如何做好自己的事情。

  我不会迷失在那些浅薄的空谈中。在喀拉库里湖,只要阳光还能够照亮每一滴水,春天就会妩媚起来。当牧歌缓缓响起,再深的寒冷也不会成为寒冷。

  而此刻,如果把视线投向最高的冰峰,看看那些坚硬的雪,那些冰冷的骨头,肯定会发出青铜的声音。

  这才是我的喀拉库里湖啊!

  那一年深秋,慕士塔格峰的高度,照亮了我的迷茫……

  亚楠的散文诗多以雪山、荒漠、草原、边地风情以及各地人文为主题,特别是那些与冰山对话的散文诗佳作,成为他本人精神世界的有力的支撑点,同时也给生活在当下的读者群以一种原始的野性的感动和文化的温情,它使我们相当单调乏味的生活动荡颠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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