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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精灵帝国——读《他方世界》(黄夏)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1日12:05 来源:北京日报 黄夏
    《他方世界》(美)约翰·克劳利著      译林出版社出版 《他方世界》(美)约翰·克劳利著 译林出版社出版

  说起神秘主义,最近我读到的两本书都颇可玩味。一本是意大利作家翁贝托·埃科的《傅科摆》,另一本是美国作家约翰·克劳利的《他方世界》。两位作家都以游戏般的文笔、精湛的技艺构筑起了一个宏大的虚拟场域,然而他们对神秘主义,却持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埃科调动起海量的学术知识,就是为了批判神秘主义在现实生活,尤其是为阴谋论“背书”所造成的恶劣影响;而克劳利则以诗情画意的轻盈风格和奇诡想象,告诉我们精灵、仙境、梦幻,如何从具体而细微的生活渗入,进而提升、改变我们的意识,并最终“放大”我们的人生经验。此即《他方世界》原书名《Little,Big》所蕴含的意义。

  埃科与克劳利的神秘主义之争,说穿了就是文学目的的永恒争论。它们或为社会意义,或为审美范畴,各有各的着眼点,彼此针尖对麦芒只会偏离文学批评的重心。这就难怪克劳利会请出与莎士比亚同时代的文豪本·琼生,来为他的精灵之说辩护了:“指出故事有多愚蠢、行径有多荒唐、不同时代的名称与礼节有多混淆、那些人生事件有多么不容置信,就是把批评浪费在毋庸置疑的愚蠢以及明显得不劳费心寻找、粗俗得不值为之恼怒的瑕疵上。”而当代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也呼应本·琼生的判断,强调小说的审美价值:“《他方世界》拥有高度的文学复杂性……(小说)隐藏艺术的艺术产生了加倍的惊喜。我重读它时立刻相信,在克劳利表面淡泊的叙述下,故事其实辽阔高远,同时,他那像巴洛克风格一样精美繁复的苦心孤诣也历历在目。”在布鲁姆的《西方正典》推荐书目中,一直为主流批评界目为“奇幻文学”的《他方世界》,与《尤利西斯》等作品同占流芳百世的一席。

  《他方世界》的结构,就如布鲁姆所说的“巴洛克风格”那样,既精巧又复杂。小说的主要发生地,架空的“艾基伍德”豪宅,形制颇有卡夫卡《美国》的意蕴。这座大宅,筑有无数彼此不同又相互承袭的拱门、转角、门楣、列柱、旮旯和房间。置身这个迷宫中的人,要么回到老路但从未认出,要么来到新地但同样没有意识到,此中,即蕴含着神秘、丰富、难言的人生体验。而这样的架构,同样也可视作书中七代“艾基伍德”人心路历程的隐喻,他们既各成一个小世界,也是他人人生的一部分,更是最广泛意义上的“故事”、“命运”的一分子。如此纠结、缠绕、互文的品质,使小说纵横于不同时空、无分虚实、难辨真假的气脉中,叙述线索的旁逸斜出与不拘章法,更为故事埋伏下无数玄机,以及暗暗涌动的人性潜流。

  而小说写得最妙的,正是那些游走于虚实暧昧处的物事,其中不无“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的东方哲学味。史墨基造访伍兹小宅,受到热烈款待,归来后头脑晕晕乎乎,“脖子周围不知何时缠上层层藤蔓”,而伍兹宅的主人正遥遥招手请他去做客呢。克劳利厉害就厉害在,他按下史墨基对此事的怀疑,将绣球抛给读者,让读者在史墨基摔了一跤且做了南柯一梦,与史墨基如爱丽丝那样掉入兔子洞进行大冒险之间,作一种艰难而别有意味的选择。事实上,这样的选择也可从一定程度上反映读者的旨趣——读者到底是像书中的布兰波博士和老奥伯龙那样,试图通过建立物理模型、心理机制或者摄影技术,来破解精灵奥秘却功亏一篑,还是像索菲那样通过做梦、小奥伯龙通过醉酒、乔治通过嗑药、爱丽尔通过神游,来与“他方世界”进行亲密接触。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克劳利尽管对醉酒和嗑药不作道德评骘,但其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效果,实非入得精灵之门的法宝。就如波德莱尔评论大麻烟之于诗歌创作,只是人工而非自然的琼浆,非浑然天成的灵感可比也。

  这本小说以精灵、塔罗牌、占星术入手,看似子虚乌有,传达的,则是人类感受力的层次与维度。精灵式微,后者则同样趋于粗疏和空泛。科学、理性、资本主义,在驱逐、逼退、消弭神秘界域的疆土,人类的生活囿于某种规定好了的范式,看似纷攘精彩,实则一成不变。因而克劳利感叹今日世界已经变得冷硬、苍老、平凡无比,而曾经的人们,“是游吟诗人与英雄的后裔”,曾经的时代,是一个“生机勃勃、丰盈无比”的黄金时代。在此,笔者愿欣欣然添上另一笔,当今之人已然无法使自己相信是“游吟诗人与英雄的后裔”,但打心眼里,他们还在追寻着什么。比如,在网络游戏中打打怪,或者在菜园子里种种菜,大概算是英雄和诗人的另一种替代吧。只是这黄金时代的架构,不知不觉就变身为诸多怎么看怎么粗糙的山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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