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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霞:故乡的庭院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08日10:17 来源:人民日报 田霞

  故乡保定,城市与郊县的分界不是很明显。我们家的庭院位于城北,那里有我们的成长,有父母的爱,有兄妹之情。不久前,哥哥告诉我们说老宅的庭院被划归城市建设之列。再去看看老宅,成为我们兄妹三人共同的愿望。

  一

  推开很久未见的庭院,一股熟悉的味道扑来,那是嗅得到的满院子的生机盎然。树上的枣花有的已挂果,石榴花在枝头竞相开放。看着满院子黄的枣花,红的石榴花,还有那大大小小若隐若现的果子雏形,我的眼里顿时涨满了泪花。哦,那感觉难以用言语表达,那是内心久存的美好情愫被拨动。

  每次探亲回保定,一定要到老宅,老宅也总有美景迎接我:初春,满园的姹紫嫣红,虽然并不是名贵之花,但在这大大的庭院里肆意开放、争奇斗艳。还有一棵一人多高的香椿树,有嫩芽已经可以掰下吃了。院墙边的三棵老榆树,历经年轮,安详地矗立着。上世纪粮食还是定量供给制的年代,我们常摘下榆钱充实餐桌,邻居也赶着季节来我们家采摘。

  秋天,庭院里是真正的满园果实。院子里的五棵枣树,每一棵都有老式大瓷碗口粗,已是果实累累,压弯枝头。到深秋,枣长到最大最甜一定是熟透的时候,该采摘了,家长会选择一个晴朗的早上,全家出动打枣。打枣也叫棒枣,枣树枝被棒一棒,来年结的果子会更多。树上的枣落得最密集的时候,我会跑到树下感受枣砸在头上的快乐。按祖传,个头大均匀而没有裂缝的枣,只需在酒里滚上几下蘸均匀,然后放在干爽的坛子里密封好,到春节打开,就是一坛坛沁着酒香、醉得火一样红的醉枣。院子里还有一棵老资格的、诱人的秋桃树,入秋不久可以吃到晚秋。桃子个头不大,脆甜脆甜的,特别是雨过后,随手摘几个带上去学校晚自习,分给同学吃,曾是我最惬意的事。自家的桃子是从下往上摘着吃的,从随手可摘,到请哥哥爬上树帮着用竹竿套桃子,我们在树下仰头张着双臂接,当然,也一定有一些挂在高高的树顶上的桃子,我们不去摘,也不想摘,宁愿看着它坚持到初冬来临。那些树尖上的桃子,成就了庭院一道美景。也许是习惯老宅桃子的味道,至今我都不喜欢吃买来的桃子,无论它有多甜多新鲜。

  故乡的庭院,是一段人生岁月,是记忆和留恋的地方。

  二

  妈妈是位医生。也因此,我们家的庭院常常比别人家更热闹些。早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医疗条件还没有现在这样完备,每当晚饭时分,我们的院子就开始热闹起来,周围的邻居或孩子有个头痛脑热的,总是到家里找妈妈寻医问药,有的问了忘了又折回来再问,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讲啊看啊,尽己所能提供帮助。我们的晚饭也常常因此推迟。每当园子里有果子吃的时候,邻里街坊只要来找妈妈的,走时,妈妈还要摘上一些熟了的红枣或桃子让邻里带上。

  小院也有寂静的时候,那是妈妈上夜班或者参加夜校学习的时候。院子会很安静。特别是冬天,各家都早早入睡,有时寂静得甚至希望有人来才好。尤其是大人们都不在家的时候。记得一个冬天的晚上,我和妹妹关上院子的大门,在客厅里把门锁好,等着大人回来。外面一声狗叫,顷刻连成一片,妹妹睁大眼睛,害怕地盯着我,我就更加害怕,院子里的一丁点声音都会让我们更加害怕,盼望爸爸妈妈或者哥哥快点回来,或者来个邻居也好。当时,很难理解,妈妈已经是主治医生,医院的骨干力量,工作非常辛苦劳累,值夜班还常出急诊,干吗还要晚上上夜校进修。尤其是只要上解剖课,回家满身浓浓的来苏水味,甚至搞得姥姥一到我家来就说我们家的饭菜都有来苏水味。

  妈妈还不到六十三岁就离开了我们,先于爸爸八年去世。每到清明,我们兄妹去墓地祭扫,总会在父母墓前遇到不熟悉的面孔,有说是妈妈医院的同事,晚辈,朋友,有说是爸爸的老朋友。有一次看到一位年迈的老人在墓前念叨着,我们没去惊扰,当她发现我们,不断地说着对妈妈的怀念:陈大夫是个好医生,不仅医术好,对我们病人更好。我常想她,想和她多说说话,可惜她走得太早了……我又何尝不遗憾,当兵在外,回家的机会并不多,与妈妈交流也就更少。当然,也有很多生活片段却记忆犹新,温暖着我的人生。

  我们想念父母,那是内心不可触碰的亲情和无法释然的疼痛。父辈对职业的敬重,母亲,一位普通医生对自己工作的极端负责和热爱,与病人建立起的特殊医患关系和友情,都给子女留下很深的烙印和记忆,甚至影响着我们的人生态度。

  亲情是我人生的珍藏和财富,或许是很早就离开家在军营,或许是部队特殊的环境,战友们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筑就起军人对情感别样的感受和表达。想念家乡,依恋亲人,感怀战友,每当这样的情感涌上心头,都犹如经历一场心灵滴血般疼痛,然而却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陶醉与酣畅,这样的情愫与我人生相伴,如影相随。在我内心里最不能容忍任何世俗的东西触碰的就是这样的感情,因为,那是我最美好的拥有与珍藏。

  离开老宅,就在关上大门的一刻,我眼前恍惚再现,年三十家家户户都期盼的瑞雪,纷纷扬扬下了起来,洒满我家整个庭院,一个小姑娘扎着两条小辫子拽着爸爸的衣角在院子里滑雪,一边滑一边喊:“爸爸,快点,再快点。”满院子里是爸爸的脚印还有小姑娘滑过的两行窄窄的印痕,不一会儿,又被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女孩还拽着爸爸的衣角,很快,院子里又滑出爸爸的大脚印和两行窄窄的印痕。就这样,嗅着过年的飘香,闻着年夜的鞭炮声,稚嫩的童音和欢笑,伴着小脚印在院子里滑呀滑,那个拽着爸爸衣角、幸福的小姑娘,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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