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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异质”之美——评张莉《魅力所在:中国当代文学片论》(曹霞)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8月29日10:17 来源:中国作家网 曹 霞

  近年来,“70后”学者张莉的批评实践颇为引人瞩目。她在当代文学思潮研究、作家作品研究和文化研究等领域显示了敏锐的感受能力和缜密的理论功底。《魅力所在:中国当代文学片论》收入了她近期的文学批评和文化研究文章,彰显了她在这一领域的努力与实绩。

  优秀的批评要求批评家必须保持对文学的敏感与热爱,在这一点上,自称为“文学女青年”的张莉是有优势的。她说自己是“沉迷并享受阅读快感的那种人”,这使她在选择批评对象时深具慧眼,以独特的思想路径发现了“异质”之美。那些反抗庸常俗世、具有“冒犯性”的人物和行为,那些从历史深处投射出来的独特经验与记忆,都进入了她的批评视野,同时也决定了阅读和阐释的难度。

  “异质”是另类的、反庸俗的、游离于主流之外的,它的反叛性与拒绝类同性对张莉有着相当的吸引力,她以审美本能捕捉到了文本中的“异质”气息,并将之转化为建构其批评体系的重要材料。她对于冯唐的解读以将其定为中国当代文坛的“异质”为开端。她认为这种“异质”不仅以其“丰富性”冒犯了“成为一种‘机制’的纯文学”,内容也极具“颠覆和破坏”性,这个判断是很准确的。正是这种发自本性的丰腴和淋漓才赋予冯唐极强的质感,也使批评家在对青春记忆的打量中自然而然地将冯唐与“王小波、王朔们的戏谑式讲述”进行了某种边缘化却富有生长性的文学传统的续接。在评论魏微的小说时,张莉从中提淬出了一个关键词“异乡感”,读出了魏微“故乡系列”生发出的现代性经验。她认为这并非简单的乡愁或异乡生存之艰难,而具有更为复杂的生命体验,由此肯定了魏微写作的意义。

  张莉不仅仅关注“异质”题材,也堪察到了题材背后的复杂人性和社会“疾病”。在她那里,阐释的难度转化为思考的动力。在鲁敏的“东坝系列”的“物质主义现实”写作中,她予以更多注意的是后者。她将小说中那些明知世事无果却始终“反抗庸常”的人称为“越界者”、“脱轨者”。她以“文学生理学”视角进入对人物“暗疾”的考察,看到了平庸生活下的痛楚以及幽深复杂的人性深渊。正是在那些隐而不现之处,她发现了更多的时代、精神和生活的“秘密”。在陈希我那里,虐恋、肮脏、呕吐、中产阶级的道德败坏都将对人性的探索推到极致。与众多专业读者面对陈希我的“失语”不同,张莉发掘出了这个“异类”作家的独特价值。通过对小说中“脱贫人”和“变态者”的分析,她将陈希我的写作纳入了当代物质中国的别样图景之中,认为作家提出了现实生活中存在却为我们所逃避的关于富足/贫乏、道德/非道德等尖锐问题,充分肯定了他写作的勇气及其价值。在与“异质”文本的对话、辩论和分析中,张莉享受着阅读、理解和阐释带来的智性快乐。

  对“异质作家”的发现是难度,而要在那些经典化或流于常论的作家作品里读出“异质性”,更是一种挑战。这意味着批评家不但要穿越熟悉的文本,更要拨开覆盖于文本之上的名家论言和历史积淀,以深厚的理论功底和阅读功力从中生发出新的批评概念与美学特质。对于萧红,张莉没有停留于普遍的叙事学角度,而是进行了具有文学史意义的解读,发现了她对当代女作家李娟、塞壬、孙惠芬等人的影响。近半个世纪之后,在一位女批评家对一位女作家充满感喟的打量下,一个孜孜于建构自己文学世界的、“坚定的超越陈规者”萧红得以“塑形”。再比如她将赵树理的“福贵”和余华的“福贵”进行对照分析,认为人物命运的大相径庭是两个作家身处不同时代及其对社会变革和苦难的不同态度所决定的。前者是为“他们”的写作,给人以光明;后者是“旁观者”的写作,因而混沌暧昧,这个对比视角相当新颖,提供了一种新的思维模式和批评方法。当批评家以史学观和社会学视野重读经典文本时,那些文学的“散点”在文学谱系中得以勾连,刷新了文学史中某些成型的结论与观点。

  在我们熟知的当代著名作家那里,张莉以“陌生化”的眼光在固化的文学形态中建构起了新的文本认知和批评理念。在铁凝研究中,有一个一直难以突破的“盲点”:她的写作远远超越了“女性作家”的意义,但她的价值却没有得到充分阐释。张莉经过多年对铁凝的关注和阅读,以及对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性话语肌理的摩挲稔熟,提出“仁义叙事”这一概念,并将之纳入“中国式品德”和民族国家话语框架下进行探讨,为铁凝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向度。这概括了写作主体与历史、文化、社会之间的关系,对既往的研究构成了一定程度的“矫正”和“纠偏”。张莉有着扎实细腻的文本阅读和条分缕析的功力,这使其批评概念的传达结实而有效。她以“新现实主义”概括毕飞宇的写作,通过对“平庸无奇的恶”和“记忆”书写的分析,认为作家担当着“记忆生产者”的写作身份,这使毕飞宇成为当代文学中新的令人期待的“写史者”。这种分析提供了毕飞宇研究的新视角,也使问题意识成为具有启发性的批评维度和理论方法。

  在今天,一个批评家应当如何言说以及言说什么?或者简言之,批评家何为?汉娜·阿伦特在评价本雅明的批评工作时指出,“采珠者潜入深海不是去开掘海底,让它见天日,而是在深处撬开丰富奇瑰的藏物,获得海底遗珠和珊瑚,将其带出水面”。张莉的批评理想便是成为这样的“深海采珠人”。在《魅力所在:中国当代文学片论》中,她的理想在“异质美学”的光华中灼灼呈现。当那些“异质”及其写作者被批评之舟重新打捞出来时,批评才彰显了它的意义,批评家也才完成了作为一个时代的美学判断者与建构者的历史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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