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艺术，打开通往灵妙的门扇”(张洁)

——读《矢车菊色的心情》

　《矢车菊色的心情》 戴萦袅 著 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

　　“如果有一天，所有的土地都被混凝土板块所覆盖，那么也仍有云朵的变幻，而且仍然时或有人藉着艺术，打开一片通往灵妙的门扇。”黑塞的话我献给《矢车菊色的心情》这部小说和它的作者戴萦袅；在读此书时，这句话钻出我的记忆，我很清楚，它就为我面对的书而来。

　　又见熊晓科、康素沁、王雁之、罗冒……从先前那本《被磕疼的心》到如今的《矢车菊色的心情》，小说中的时间划过一个暑假。高一的男生女生升到高二。

　　美丽的艾美和雄心勃勃的尤嘉像风一样让人不及反应即飘去远远的地方，他们分赴美国去追求各自的梦想，而一名重庆男生嵇畿，因在学校闹出“一些事”投奔上海远房表姐康素沁家并且转到桑实中学，仿佛一块陨石坠落这群学生当中。

　　跟熊晓科一样，我没有见过矢车菊，它深深印在我心底是因为童话《海的女儿》，安徒生以这样一句话起头：“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

　　不言而喻，“矢车菊色”的心情是蓝色的。对我来说，这样的蓝泛着植物的灵仙与泽润、吸附了人鱼公主的心气——这样的色彩及其带来的联想和意象跟熊晓科、康素沁他们正相宜，它是属于这个时光里的孩子的；它也属于这部小说。

　　陨石坠落激起了巨大的震动，但落到生活里它依旧只能是沧海一粟。嵇畿的神秘过往牵动大家的好奇心，不过桑实中学照旧循着自身的轨迹向前运转；剧团排戏、美食、同伴交往、跟社会和成人的交集等事务一如既往穿插在熊晓科、王雁之、单子他们的中学生涯中……哪怕是对无奈与嵇畿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康素沁，这也只是又平添一份心事。

　　《矢车菊色的心情》延续了《被磕疼的心》的基本结构，而在故事推进中，它更清晰地让人看到日常中一些一成不变的元素，看到人、事以及无数物质内在的分子运动，每个人的世界、大家共有的世界中，活跃的分子不停地重组、分离，静静地布出一幅幅图景。年轻的生命就在这些图景中融入现实、追逐着梦想，暗自不停地飞速生长。

　　小说创建了一个千回百转、细密绵长的少男少女空间。它的独特之处在这里体现出来，它自由地建立起这个充满自由精神、勇于创造自我的群体。这些男孩女孩富有质感地活跃在我们身旁，“康素沁摸摸熊晓科的辫子，她们初中时经常互相做这个动作，美其名曰‘捋毛’。”“司徒纯纯瞟了卫思康一眼”说：“要他说个什么理论出来，比爬珠穆朗玛峰还难。”当白煜杰的爸爸根据儿子的片言只语贬损嵇畿时，“熊晓科气愤地看看白煜杰，他的舌头还真是绕梁三圈，还能剩下一截给人跳长绳哪。”沉浸其中，我更深而持久地沉醉于四处散逸的文学气息里。

　　萦袅的书写功力一向带给人快乐和享受，深知她具有超群的洞察力和表现力，但在这里我依然不由得不停地惊叹她的笔触极朴实又细妙，波澜不惊而闪耀华彩。书中人物个体形象、彼此之间相互关连的描写十分精准、有力，尤其是女孩间的“密语”神采飞扬，透出非凡的暖意和亲切之感，通篇叙述非常饱满而富有弹性，充盈特别醇厚、震动人心的文学力量。

　　我非常钦佩她关于日常世俗和毛糙琐细的把握和展示。这些真实世界里无处不在的枝蔓、粗陋纷杂、凡尘烟火是生活原本底色上不可或缺的斑点，但在写作尤其是儿童文学写作中时常比较难表述以及融合，然而萦袅信手捏来，自如地切入故事里，游刃有余地舒展，从容不迫地折转，顺其自然地让它们消解或者生成矛盾。她的视角，让人强烈地感受到生活的结实、人与世界的关系、成长与社会的和谐与对立。她写出了我们今天这个时代的社会生态。

　　在她的笔下，一个动作、一件事、一声呼吸都可以是一段戏，形成伏笔或者落下悬念或者让人物和事件得以深化和丰富，畅达地跟整个故事融为一体，成为其中传神的小插曲。看她写一个“拍”：肖杏说完话，“亲热又随意地拍了拍白煜杰的肩。女生拍男生肩膀，可是个技术活儿。拍重了，就显得两个人像哥们儿，女生也会被说成‘女汉子’。拍轻了，又像在帮男生掸肩头的头皮屑。要像肖杏这样，拍得白煜杰心中一动、司徒纯纯怒火中烧的，需要闭关修炼若干年。”刻意于“一姐”身份的漂亮女生的风情与心机赫然纸上。

　　在长篇小说《矢车菊色的心情》中，萦袅的“精雅”深深地沉于大地上，它在人群中清灵地游弋，发出淳朴的光芒。

　　庆幸自己与这本书相遇，也因阅读到这样的文本深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