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顽童”孙毅(简平)

　　儿童文学作家孙毅老师年过九十了，可他实实在在是个“老顽童”。

　　也就三四年前吧，孙老师给我打来电话，约我去一个地方见一位从事动画片制作的先生。我问他怎么过去，他说就骑电瓶车。我表示担心，可他却满不在乎地说：“我就是喜欢骑着车到处跑，远一点的，骑电瓶车，近一点，干脆就骑脚踏车！我骑得飞快的！”他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十足一个老顽童。

　　孙老师将自己这副老顽童的形象定格在了他的文集《孙毅儿童剧快活丛书》的封面上。这封面是孙老师自己设计的：他骑了一辆脚踏车，路过儿童乐园，和正在那里游玩的孩子们互致问候，而他乐呵呵的写实头像“长”在了卡通的身体上。他很得意地介绍道：“你看，他们见了我，叽叽喳喳地叫着孙爷爷来啦、孙爷爷来啦，奔出来跟我打招呼，我回头一招手，孙爷爷忙着呢，再见啦，哈哈！”这样的封面真是充满童心，充满乐趣，孙老师说，我相信孩子们会喜欢的。孙老师还让我仔细看书脊，说：“上面本来是卡通兔子，我要求改成这只小猪，你看它还舔着舌头呢，这可是一只馋猪啊。我属猪呀，我喜欢吃呀！”

　　孙老师小时候就很顽皮。说起来，他的父亲竟是大字不识的，当年在上海恒丰路桥下开老虎灶养家，老虎灶周围有不少江湖艺人，小名叫“扣章”的孙毅，便是在他们的说唱声中长大的。他曾回忆说：“门口唱京剧、越剧、沪剧、‘小热昏’(滑稽戏)、‘卖梨膏糖’(说唱)的，什么都有，还有‘扁担戏’(木偶戏)，一天到夜不断的，我样样都感兴趣。有一次，看‘扁担戏’《老虎吃瘌痢》入了迷，跟着那挑担的一路看过去，结果忘记了家在哪里。”十九岁时，孙老师报考了上海现代电影话剧专校。后来，他参加地下党，从事学生运动，赴工厂、学校义演宣传革命的活报剧，并加入了上海中国少年剧团。那时，与他“单线联系”的地下党战友包蕾写戏剧、电影剧本已经很出名，自然便成了他的编剧启蒙老师。

　　孙老师一生从事儿童文学，他写得最多的是儿童剧，他写了一辈子，出套回顾性的书，明明是文集，可他偏偏要叫“快活丛书”。这套丛书一共有四本，分别是 《秘密———小学课本剧》、《美猴王———中学课本剧》、《小霸王和皮大王———儿童剧集》 和 《五彩小小鸡———木偶剧集》。其实，这套书里收的只是他创作的很少一部分作品，他编撰的儿童剧不下百余部，二百余万字，小歌剧、小话剧、小戏曲、快板剧、木偶剧、寓言剧、历史剧、朗诵剧、韵白剧、相声剧……应有尽有。用他自己的话说，为啥一定要叫文集，儿童文学首先不就该为孩子们送上快活吗？原来，他心里面装着的永远是孩子。

　　有一天，孙老师在电话里跟我夸耀说：“我去医院体检，什么毛病也没有，每个零部件就像我的脚踏车一样，都好得一塌糊涂，医生惊奇，连我自己也惊奇，怎么会好成这样，那岂不成了‘老不死’了？”我连忙吐了三个呸呸呸。他说你呸什么啊，我“老不死”就可以再做点事情啊。他果然做了一件大事。共和国建国六十周年时，一家出版社出版了一套“六十年中国儿童文学精粹”，有小说卷、散文卷、诗歌卷、报告文学卷，但就偏偏没有儿童戏剧卷。孙老师很生气：“怎么可以把儿童戏剧排斥在儿童文学之外？”他还说：“现在，儿童剧走不进课堂，走不进剧场，天天围着应试的指挥棒转，怪不得孩子们的童年越来越短。”他决定以一己之力，编撰《六十年中国儿童戏剧选》。那些日子，他不再骑车到处跑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靠着自己的专业精神，在烟如浩茫的儿童戏剧资料堆里，硬是编撰并出版了这部珍贵的选本。那时候，我倒是担心他不出门，会不会闷出病来，所以常常打电话去，反过来催促他多骑车出门兜风去。

　　2013年，写了一辈子儿童剧，并担任过宋庆龄创办的《儿童时代》杂志的主编，创刊了《为了孩子》、《现代家庭》杂志的孙老师，荣获陈伯吹儿童文学奖杰出贡献奖，这真是名至实归。可这一年，他却骑不动他的脚踏车了，他患了腿疾，坐在了床上，出不了门了。但他却不甘心，他跟我说，不能光坐，不然肌肉全都萎缩了，更动不了了，所以，我会多站站，“我站立的时候，精神好极了，力气也更大，不相信，你过来跟我比试比试！”

　　老顽童就是老顽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