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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给大牌作家当责编的故事(张亚丽等)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8月19日09:39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报 张亚丽等

    编辑常被称为是“为他人作嫁衣”,这是世上对编辑的赞许,也是编辑行中的自诩。倘若编辑能遇到作家队伍中的翘楚——大牌作家,与其合作成就其一两部畅销大作,被读者、市场一致认可,声名也可大振,很多编辑也自然成了“名编”。但要做“名编”,也不是那么容易。且看3位编辑,讲述自己与大牌作家交往合作的故事。

大气歌苓好姐妹

□张亚丽

    编辑心得

    恍惚间我已把她当作朋友,常常忘记她是“客户”。

    印象·严歌苓:

    “她的名气远远超出了文学界。不过在我们这些老朋友眼里,她还是那个讲义气、重感情,外表精致迷人,做起事来干脆利落甚至有些大大咧咧。”

    ——作家出版社张亚丽(图左)

    我在上世纪90年代就喜欢上了严歌苓的作品,那时候她还没有这么火。文学爱好者私下里互相推荐,几乎看过她小说的人都立刻被她巨大的文字魔力所蛊惑。随后 又看到她的《扶桑》等在台湾地区或海外揽获很有影响力的奖项;海外的评论家们也称她是“当今华文创作最细腻敏锐的小说家”……但是,国内的畅销书榜似乎是 另一种体系,一直默默地冷淡着,以致有人很愤愤不平地写文章,题目就是“为什么严歌苓不红?”

    见识歌苓大气

    我作为图书编辑,则一直希望有机会运作她的作品。但那时她常在美国,不太容易找到她。2000年左右一个偶然的因缘我们认识并熟悉起来。原来,我的一个作 者是她的闺蜜。这位作者的作品与我们社的合同已经谈妥,她也已经签了字,但这当口儿她反悔了,说想去另一家出版社出版。我觉得很蹊跷,在我的追问下,她告 诉我那家出版社通过严歌苓来找她约稿。既然这样,我和这位作者讲,我愿意成人之美,但我希望见见严歌苓。

    不久后的一日下午,我终于见到了优雅灵动的歌苓,比我在照片上看到的还美丽。从此,只要她从国外回来,我们总要约着聊聊天,谈谈稿,或者逛逛街。我发现,在她娇俏的外表下是一股大气势和仗义劲儿。帮别人约稿“挖”我墙脚的事,就是这股仗义劲儿闹的。

    坚持拿到大作

    恍惚间我已把她当作朋友,常常忘记她是“客户”。当然,我也并不着急她马上给我一部什么作品。交往愈多,我愈感受到她的大格局、大气象,她具有一般女性少有的深度,我期待她拿出一部能真正发挥出她非凡能量的大稿。

    大概在2002年。一次,在我们单位院里新开的一家环境雅致的素餐馆里我请她吃饭,席间她聊起她十几二十年前听到的一个发生在河南农村的故事,多年来在她 心头挥之不去,她想写下来,又觉得太离奇。我听后觉得故事很精彩,对人性的思考也深入、透彻,只要她处理好“离奇”与“现实”的关系,就会是个好作品。漫 谈中,我隐约感到会有大作品出来,兴奋地鼓动她一定写下来。她也很高兴,仿佛有了动笔的决心。但这事过后她并没有动笔,她说总觉得还有东西没有琢磨透。直 到她随美国外交官丈夫驻尼日利亚大使馆期间,非洲大地的朴实单纯使她安静思考,她终于一口气写了出来。那两年她写了很多东西,最重要的就是这个作品。 2005年下半年稿子发到我邮箱,我也是一口气读完,受到极大的震撼。这正是我所期待的大作!用她的另一闺蜜、著名演员陈冲的话形容就是“登峰造极”!我 兴奋异常,跃跃欲试,可是这时她的那股仗义劲儿又来捣乱了。台湾一家出版公司想将这部作品的大陆及港台版权一揽子签掉,对方是她多年的朋友。她就劝我放弃 这部,把即将杀青的另一部长篇交给我出版,这第二部长篇中央电视台已经决定拍摄电视剧,对图书销售肯定有好处。但我对第一部长篇惊喜异常,爱不释手,就坚 决地回绝了她:“另一部别发给我了,我就要这一部!哪怕我们以后不合作了,我也必须要这一部!因为我不知道你以后还能不能发挥这么好……”

    当然了,后来我们还合作,而且她还发挥那么好。在我的坚持下,那本书终于花落我家,这就是2006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第九个寡妇》。甫一面世,即引起 评论界一片惊叹,随后2008年我又编辑出版了她的另一代表作《小姨多鹤》。如果说《第九个寡妇》惊艳众多文学评论家,那么《小姨多鹤》则是得到了文学界 及普通读者的双重认可,作品不但连续十几周高居各图书排行榜前列,而且几乎囊括了当年民间所有文学类奖项。

    转型新作大热

    2011年10月我们又推出了她将近40万字的《陆犯焉识》,这是她创作史上的又一部重要转型之作。作品以其祖父严恩春为原型,表现了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在 动荡变革时代中对良知责任的坚守,检视了残酷岁月里生命可能达到的高度。歌苓过人的天赋和多年的磨炼,使其创作出神入化。她的文字精确绝妙、生动俏皮,叙 述冷静幽默、温情练达,大有“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之概。

    这部小说初稿她写了50多万字,后来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修改,删了10多万字。我们马上要付印了,她又要求修改了一次。她对待写作就是这么慎重。这两年有人说她写作太快,一年一本书,其实就我的了解,她的真正长篇力作,都是要酝酿、积累、沉淀很多年才动笔的。

    《陆犯焉识》今年5月份被张艺谋改编成电影《归来》上映。近几年,歌苓的诸多作品被大牌导演拍成了电影、电视剧热播,她的名气远远超出了文学界。不过在我们这些老朋友眼里,她还是那个讲义气、重感情,外表精致迷人,做起事来干脆利落甚至有些大大咧咧的歌苓。

    (作者系作家出版社当代文学第二编辑部主任,曾任严歌苓作品《第九个寡妇》《小姨多鹤》《陆犯焉识》等书责任编辑)

先做朋友后做书

□龚湘海

 

    编辑心得

    编辑必须对作家的作品有自己的解读与诠释,有自己的编辑理念,才会与作家有所共鸣。换句话说,你必须有一个自己的角度,一个有别于人的编辑思路,才会让作家有所动心。

    印象·王跃文:

    “跃文是个低调、谦逊、实在、幽默而骨子里充满硬气的人,正如他写的杂文与随笔一样,才情毕露、语言随和而又绵里藏针。”

    ——湖南文艺出版社 龚湘海(图右)

    我与王跃文的相识,在上世纪80年代末。那时我还是个刚从学校走入出版社的毛头小伙。

    那年秋天,我在编辑室外的走廊里碰到一个穿西装的帅气小伙子,凭感觉,我觉得他像王跃文。因为那时候,我正在被一本叫《国画》的小说所吸引,那本书的扉页 前面,有一张作者穿西装的照片,印象很深。我就大胆地走向他:“您是王跃文老师吧?”被我称为“王跃文老师”的小伙子很谦逊地一笑,“你好,我是王跃 文。”然后我们就在走廊里聊起来,甚是投机。这是我和跃文兄的第一次见面。

    后来知道,他那天是到我们出版社来领稿费的,他的中篇小说集《没那回事》在我社出版,发了10多万册。那时,我还没有机会当他的责编。

    结交跃文兄

    自此之后,我们一年里能见两三次面,有时喝茶,有时喝点小酒。我记得那时候王跃文非常忙,心情似乎也不是很好。我常在深夜里打他电话,说我在哪哪,你快来吧,又一个粉丝希望见见你,都快喝醉了,你要不来,他肯定要喝到天亮。跃文因为朋友盛情,就会匆匆赶来。

    在我担任文学双月刊《芙蓉》的主编之前,王跃文已经离开原来的单位,到湖南省作家协会上班。一次喝茶,我曾问他,离开原来的工作单位,你遗憾吗?他告诉 我,有一段时间他的状况很糟,身体也不是很好,胃病很严重。一天晚上,他突然感觉到眼冒金星,虚汗大流,脸上就像贴了一层金箔。他的夫人张战将他送到医 院,情况十分危急。医院的医生与护士知道他叫王跃文后,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办好了住院手续。王跃文说,那晚他听到一个医生说,“这是王跃文先生,写《国画》 的王跃文,请给他安排最好的病房。”他在半昏迷的状态里隐约听到这话,感觉到了做一个读者喜爱作家的尊严与珍贵。他说这事是对我问题的回答吗,我不知道。

    低调的王跃文

    王跃文是个低调、谦逊、实在、幽默而骨子里充满硬气的人,正如他写的杂文与随笔一样,才情毕露、语言随和而又绵里藏针。他有着惊人的才华与记忆力。拿他的 话说,读中学的时候,他能够背诵《红楼梦》。他的同学们曾经考过他,拿起《红楼梦》选取随意一段读给他听,让他猜是哪一章回中的段落,他从来没有失手过。 激情、才华,对于世情百态的深刻观察与思考,王跃文的笔一直伸向时代的心中,伸向各色人物的心中。《国画》《梅次故事》《大清相国》直至最新作品《爱历元 年》,他每一部作品的出版几乎都是一个文化事件。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王跃文的名字成了一个畅销符号。

    即便如此,王跃文也是低调的,因为他从来就是低调的。

    重塑王跃文

    与作家交朋友是一回事,作家能不能将稿子交给你编又是另一回事。编辑必须对作家的作品有自己的解读与诠释,有自己的编辑理念,才会与作家有所共鸣。换句话 说,你必须有一个自己的角度,一个有别于他人的编辑思路,才会让作家有所动心。交往许多年,我都不敢跟王跃文提稿子的事,就是基于此中原因。

    王跃文的作品大部分都曾风起云涌、畅销过。但是我知道,一些出版社和民营策划公司都在将王跃文当做畅销书作家,他们从来没有将王跃文作为一个真正的有人文 关怀、关注人的生存状况、富有悲悯情怀的严肃文学作家来对待,至少在书的面目呈现上是如此。基于此,我想以新的定位与新的基调来重塑王跃文。我一直认为, 因为种种原因,王跃文的作品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被挖掘出来,作为他的好哥们儿,我一定要好好做一把他的责任编辑。

    怀着这样的激情,凭着我对他的直率和友情,2012年秋天,我与他谈了我对他作品的想法,以及对他作品的价值评估与市场评估,我签下了他所有作品10年的版权协议。

    怎样出好王跃文的作品?除了修正它原有的编辑差错之外,该怎么定位?该怎样重新挖掘它不同以往的卖点?该怎样设计这些重版书的封面、将纸质读物的优点做 透?我的想法是,必须凸显王跃文作品的文学品质,凸显王跃文作品的力度与力量;无论字号、开本、用纸,整体设计……都应该借鉴所有经典与畅销的元素。譬如 《大清相国》一书,在整体设计时我认为,作为王跃文第一部放眼历史、着眼当代的小说,整体设计一要有历史感,二要有现代感。而内容定位于陈廷敬这个清官形 象的“正”上,突出王跃文作品重在写人。封面上的“狮子”有一种历史厚重感,有威震一切的能量;4个圈每个圈都代表了一种意义。英文是现代意义,“王跃 文”印刷体代表他的权威签名。4个圈的整体几何意义即区别于传统意义的文学作品,又代表这部小说的艺术创新。这套书如期出版后,品相让人耳目一新,深受读 者喜爱。

    2014年上半年,新版《大清相国》一书的销售已突破50万册,《国画》销售突破5万册。

    目前,由我与另一名助手责编的王跃文新作《爱历元年》亦在市场热销中。

    (作者系湖南文艺出版社副社长,曾任王跃文作品《大清相国》《爱历元年》责任编辑)

从温暖到热度

□谢锦



    编辑心得

    这么多年,依然无知无畏的小编辑与“不识时务”的醒龙老师之间,全是点点滴滴的平凡,全是做书过程中最琐碎的杂事,而正是这些点滴与琐碎却凝成了作家和编辑、出版社之间最可贵的那份信任和理解。

    印象·刘醒龙:

    “有一次和醒龙老师聊天,他说现在的时代,一个人难的不是有所作为,而是有所不为。”

    ——上海文艺出版社谢锦(下图)

    初见醒龙老师,是2000年,那时,我还是一个只有3年编龄的小编辑。传统老出版社,3年的编辑,尚属还未出师的学徒,不知道那一年我如何就有勇气单独 “行走江湖”。然而,也是凭了那一年的“无知者无畏”,热情豪爽的湖北作家们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记,醒龙老师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位。

    小编辑结缘大作家

    说起来,峰回路转中,我曾差一点与醒龙老师失之交臂。

    到来武汉组稿之前,我曾拜托湖北作家徐鲁老师务必帮我联系醒龙老师,既来了武汉的地界,怎么也要拜见一下,却一直联系不到,说是他孩子病得挺厉害。我心里 已经打了退堂鼓,想着也不该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去打扰人家。就在我准备启程回沪的前一天,感谢徐鲁老师,居然带我直奔武汉协和医院的儿科病房。就这样,我 在洁白且充满卡通图案的病房里与刘醒龙老师相遇相识。当时他的宝贝小女儿刘晚患了气管炎正在打吊针,当他伏在床边充满爱怜地搂住女儿小小身体的时候,我觉 得在我面前的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作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如水般温柔的父亲。

    也许是因为我与醒龙老师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的“不见外”,因而,在长长的岁月里,我与醒龙老师之间一直有一份平淡而真挚的亲情在。小刘晚成为我和醒龙老师之 间共有的那份温馨,每次去武汉,小刘晚的礼物是我必须要带的行李。和他交往,对于我而言,除了敬重之外,更多的是信任和放心,就像远方的兄长。醒龙老师也 许不知道,2000年,我到湖北组稿的最大收获,就是他的长篇小说《弥天》,这对于一个刚入道还找不到方向的编辑,是怎样的支持和温暖。

    《弥天》出版的那年,醒龙老师应邀参加了上海文艺出版社建社50周年的大庆。后来,无知无畏的小编辑才知道,醒龙老师是我们上海文艺出版社多年的老作者、 老朋友,他把稿子交到我这个新编辑手里,除了爱护之心,更是对文艺社长久的信任,而至此,他与出版社两代编辑人都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编好书变成做作业

    在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之后,承蒙醒龙老师的信任,又把他的七部长篇小说代表作集结成“刘醒龙长篇作品系列”在我社隆重出版。而我也因为这样的机缘,重新 把醒龙老师的长篇作品读了一遍,让我感慨的是这么多年,他从未放弃过文学的精神高度,从《凤凰琴》到《圣天门口》,从《痛失》到《天行者》,他竭尽全力地 书写着纷纭复杂的现实生活,见证良知和道义,清白人心和人性,让人心生景仰。

    2014年,他推出了长篇新作《蟠虺》。

    在近一年的紧张写作中,醒龙老师一直对写作内容守口如瓶,但我经常会接到他的奇怪短信,比如,发给我3个书名让我三选一,或者是一道脑筋急转弯的题目,又 或者是一个让我很费思量的问题,我完全找不到方向,但是我猜测这部新作一定孕育着突破。说起来,《蟠虺》的书名就是在短信选择题中定下来的。当这部新作最 终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有点吃惊,这个长篇一点也不像他以前的写作路数,从题材到写作风格都有一种出人意料的改变,而同时,这个长篇又确确实实是刘醒龙才 有的风范,对历史的深入反思和对现实的敏锐关照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开篇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为圣贤”一下子就击中了我,那个青铜的世界像一个巨 大的天问,让纷繁复杂的世界瞬间静了下来。记得有一次和醒龙老师聊天,他说现在的时代,一个人难的不是有所作为,而是有所不为。我想,刘老师终于找到了关 于“有所不为”的绝好解读。“苍黄翻覆,霜天过耳,且与时光歃血会盟”,名利、真假皆会随时光翻覆,只有“不识时务”的坚执才是永恒。

    这么多年,依然无知无畏的小编辑与“不识时务”的醒龙老师之间,全是点点滴滴的平凡,全是做书过程中最琐碎的杂事,而正是这些点滴与琐碎却凝成了作家和编 辑、出版社之间最可贵的那份信任和理解。就像在《蟠虺》的出版过程中,他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好!按你们的要求办。”即使出版中偶有失误,也从无 责备,只是以他的方式提出委婉的质疑。而我为了书的宣传给他布置的一道道繁琐的“作业”,他总是努力完成,还发短信问我:三项作业,还有一项记不住了,是 什么?

    我珍惜这样的信任和理解,我珍惜作家和出版者之间的相互尊重彼此努力,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电子时代,它们使得传统出版依然带着它温暖的热度,这也许就是编辑这个穷职业的魅力所在吧。

    (作者系上海文艺出版社编辑,曾任刘醒龙作品《弥天》《蟠虺》等书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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