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但不平凡——读张以俭长篇小说《复隆镇》(陈风芹)

　　张以俭在《复隆镇》中所表现出的对故乡的热爱之情，让我想到了沈从文的湘西或是汪曾祺的高邮。复隆镇是一个真实之地，它就在作者的宿迁老家。

　　复隆镇多水多船。在张以俭笔下，复隆镇就是一幅水墨画：“镇南是一条从北方流经多个省份的千年古运河。一路缓缓地流着，淌着，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子，拐了多少个河汊，那般地流过了复隆镇。再向东打了个像月牙一样的弯，水流优雅地流进了一大片荡子”；“出门见水，无船不行。由运河、陆塘河衍生出来的河道如野藤般乱缠，有河必有村，有村必有河。三步一个庄，五步一个舍，大大小小瓜儿似的，村舍相挨。一庄鸡鸣，庄庄连鸣，舍舍狗叫，村村舍舍，鸡鸣狗叫，好不热闹。”

　　复隆镇的水滋养了大片芦苇荡，反过来，芦苇荡让复隆镇的水更富有活力：“满眼尽是芦苇。碧绿碧绿的一片，铺向天边，像大海，没边没际的样子。阔长的苇叶在微风中摆动着，沙沙作响。不时有几只燕子剪水而落，停在苇荡的浅滩上，啄些新泥，之后，飞进村子的草房梁上，辛勤地营造自己的乐园。”复隆镇的水不单单是美，更富得流油，鱼虾自不必说了，野鸡野鸭也是成群结队。除此之外，水中还有丰富的菱角、水藕和水芹，它们让复隆镇的人们生活得更加富足充实。

　　在复隆镇，两个地方极具特色，一个是豆腐铺，还有一个是供销社。豆腐改善了人们的生活；而在物质贫乏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供销社无疑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在供销社打半斤酒，去豆腐铺拾两块豆腐，再到水中捕几条鱼，美美地吃上一顿，绝对赛过神仙的日子。

　　时光回溯到半个世纪前，农村几乎没有什么娱乐节目，人们最期盼的就是电影放映队的到来。就如同期盼着过年一般。因为受热捧，放映员可以说“位高权重”。什么时候放，放什么电影，放一部还是两部，都是他说了算。来到村子里，自然也是好酒好菜伺候。一放电影，不光本村人来看，外村人也划船过来观看：“在复隆镇这一带，村子与村子相隔不算远，如若遇上顺风，一个村上放电影，另一个村上的人坐在家门口也能清楚地听见呢”，“为了看一场露天电影，跑三五里乡路，甚至将衣服脱了举在手里，踩水游过河，也是常事，不稀奇。”

　　因为看电影，惹出一桩大麻烦，复隆镇诸多年轻人的命运，都因为这场电影而改变。豆腐铺的张新科原本是个教书先生，家中除了女儿家芸，还有两个儿子——张家雷和张家龙。张家雷因为个头矮，一直没有对象，好不容易经人介绍认识了郭玉凤，还要拉着弟弟家龙同去相亲。兄弟俩来到郭圩庄，站在电影机旁，很快媒人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姑娘相中了。张家雷十分高兴，大家也都为他高兴。眼看好事将近，准备正式看亲了，谁知，郭玉凤看中的竟是张家龙！这严重伤害了张家雷，他由兴奋转为羞愧，不声不响外流到淮阴了。

　　被相中的张家龙，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喜，这不仅仅是因为大哥的难堪，还因为他已经有了心爱的柳花。村支书于荣光的女儿英子被送去读卫校，结果大着肚子回来，对方还不愿意负责。这让于荣光气得咬牙切齿，在这时，他看到了张家龙。张家龙相貌堂堂，又是初中文化，英子对他也有好感，如果他肯来做外孙父亲，也很不错。于荣光拉拢张家龙，安排他当代课教师，就在这时候，半路杀出个郭玉凤，于荣光当然紧张，好在张家龙对郭玉凤没意思。于荣光刚松口气，又知道了张家龙与柳花的事。于荣光见毫无转机，以张家雷外流为由，辞去了张家龙的代课教师。

　　张家龙不做教师，英子的事仍未解决。幸亏技术员丁祖根愿意背这个黑锅。丁祖根看中于荣光支书身份，于荣光想尽快找个女婿，双方就这样达成了一致。这时却发生了意外，相思成病的郭玉凤非要见张家龙，张家龙推辞不过，相见之时，竟然对她动了心。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丁祖根强暴了柳花。这在复隆镇无疑是炸了一颗原子弹。结局有很多种可能：丁祖根被抓起来，甚至被枪毙；张家龙怜惜柳花，断绝与郭玉凤的来往；柳花羞愧上吊自尽……小说《复隆镇》的安排是，英子退掉了这门亲事，决定生下孩子独自抚养长大，丁祖根苦苦地哀求，柳花答应嫁给他，而郭玉凤也如愿以偿，成为了张家龙的新娘。在这片苏北大地上，成就了两对阴差阳错的婚姻。

　　日子在平淡中流逝，张家、丁家相继添丁，张家生子张萌顺，丁家生女丁晓琴。经历了上世纪60年代的饥荒、70年代的混乱，80年代初，丁晓琴、张萌顺相继考入南方两所高校，上一辈没有实现的缘分，将在他们身上延续。

　　《复隆镇》的故事说起来并不复杂，但把它放在这个美丽的水乡，就觉得特别有味道。尤其是那些鲜活的人物，张家雷的淳朴，张家龙的机灵，郭玉凤、柳花的痴情，张家芸的单纯，张新科的儒雅，英子的坚决，以及于荣光的霸道，徐驼子的胆怯，丁祖根的无耻，尤如一幅幅画面，不时映入脑海。在讲述故事的同时，作者给我们展示了苏北大地的地理面貌、特色物产、风土人情、民俗节日、故事传说以及近20年的社会变迁，带给我们无尽的思考。徜徉在这片被运河滋润了上千年的大地上，时而唏嘘不已，时而会心一笑。那段历史我们无法回归，却可以尽情地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