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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香》:女性对历史的另类书写(陈秋旭)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8月07日14:34 来源:吉林日报 陈秋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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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少年的怀抱像一潭湖水,我的挣扎只会让波澜更多,进而更快地让我沉没。我们撕扯了一阵,我就不再动了,任由他抱紧了我。我们的心在跳,起初两个人各跳各的,但跳着跳着,就乱成一片分不清彼此了。

  我从他的肩膀往天上看,月亮像一个遥远的镜子,我无法从这面月之镜里,看清自己。

  作家简介:

  金仁顺,七十年代生人,当代著名女作家。出版有小说集《爱情冷气流》《月光啊月光》等,电影《绿茶》《时尚先生》等。

  新世纪以降的文学场域,女性作家擅以自身的性别想象对历史进行书写,开辟历史叙述的审美空间,表现一种强劲的历史穿透力。其作品本身并不是正面拆解历史,而是从间接、侧面的边缘视角考量历史,从历史叙述中管窥入微,让那些被压抑被扭曲的生存体验闪现出来,向我们展示历史的另面风景,传达出女性丰富细致的时间经验感和历史感。在新历史题材创作中,金仁顺的长篇小说《春香》(时代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便显得较为突出。作者沿用民间历史故事《春香传》的外壳,创造性地构建了一个与历史文本完全不同的艺术世界,是一部被迫远离忠贞、追求自由、弘扬个性的作品。

  《春香》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翰林按察副使大人为心仪的药师女儿建造香榭,又在丈人的催逼与威胁下,抛弃了药师女儿,却在途中不幸被毒蛇咬死。事后,药师的女儿为了维持生计成为了“香夫人”,也将香榭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妓院。然而,这里只属于香夫人,它不受任何拘束,却使得达官贵人及知名人士争相拜访。香夫人的女儿春香秉承了药师的技能,天生会给人治病配药。春香真正喜欢的是两小无猜的金洙,对李梦龙有感情但不是刻苦铭心。她思想简单,不想生活在别人虚造的生活中,深知自己的地位和身份,所以能从容地面对李梦龙的背叛——成为驸马。新任府使大人卞学道号称“典狱司里的一条露齿的疯狗”,以食盐走私的罪名威胁香夫人,逼迫春香嫁给他。最后,香夫人为了阻止卞学道迎娶春香,共饮“无色”,从而失去理性与记忆。随后春香选择了香夫人的生活方式,成为了香榭的新主人。更胜母亲一筹的是,春香能用一些药物对待客人,使讨厌的人手脚能够不听使唤,让喜欢的人永远眷顾香榭。金仁顺在这部14万字的小长篇里,为我们营造了一个香飘四溢、美轮美奂的母系氏族社会。在翰林按察副使大人为香夫人建筑的“用”字型宅邸香榭中,在那片玫瑰和菖蒲的花海里,上演了香夫人和春香母女两代人悲情的爱情故事。其中的心酸不尽相同,但一切又仿佛宿命的轮回,香夫人的前半生成为春香后半生的写照。

  在女性主义者看来,历史是有“性别”的,一部人类文化思想史,实际上是一部“男性中心”话语史,短暂的母系社会以后,女性的历史就被割断了,不再见诸于纪录。女性的生命链条无以追踪和延续,在菲勒斯中心语境中,女性历史的书写成为一片“空白之页”和“空洞能指”。因此,女作家迫切关照演绎女性的历史故事。她们为了还原一个女性的真实形象,为了更趋近一段历史真实,调动起自己的全部生命体验,将自己融入历史,融入传主的生命情感中,用文学想象的方式为我们叙述历史真实。在《春香》中,金仁顺的书写方式不仅与之谙和,更做出大胆的尝试,其另类表述在文本中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对民族性别地位的突破

  作家金仁顺本身作为朝鲜族人,对朝鲜族女性在社会与家庭的卑微地位充满了怜悯。她在《高丽和我》一文中说“朝鲜族女人是经常要被人用同情的口吻提起的,家里的一针一线,外面的一草一木全都是由她们来操持的。春天时,她们要在北方冰冷刺骨的水田里挽着裤腿,背上背着没人管的孩子插秧,秋天时戴着草帽割稻子的也是她们;她们鞠躬尽瘁地侍候着丈夫和家里的长辈,却连吃饭时与他们同桌的权利都没有。她们除了要忍受生育之苦外,还要忍受男人的酗酒、粗暴、打骂。”然而在《春香》里,在香榭中,在这个花香四溢的地方,女人是以主人的姿态出现的,这里是女人的世界。尽管香榭也存在男人的身影,如金洙、凤周先生,但是他们无疑都是为香榭服务的,甚至是寄居在香榭,靠香夫人养的。香榭真正的主人是香夫人这个女流之辈。作品中一个人物——香夫人的父亲,在小说中从未正面出现过的药师,却有名有姓,他叫李奎景,然而药师的女儿却以香夫人自居。作为小说真正的主人公,她既没有随父姓,也没有冠夫姓,她没有姓名,只有艺名。作者之所以这样安排并非无意,这种欲言又止可以理解为女性对男权统治的一种颠覆:在集美貌、才情、智慧于一身的香夫人面前,姓名已经被符号化,而男人也成为了陪衬。

  对文学中“母亲”形象的颠覆

  “母亲”这一神圣的形象,在文学创作史上是被经常书写和塑造的文学典型,以往的母亲形象多以伟大、慈爱、坚忍、富有牺牲精神出现于小说文本中。“真正的母亲,妇女根据自我牺牲和受难的程度被评定为很高的一种精神性的、恰当的等级。”(安·卡普兰:《母亲行为、女性主义和再现》)为家、为夫、为子经历众多苦难、做出重大牺牲的女人才被认为是伟大的母亲、应受尊敬的母亲,同时这也是几千年来以男性为中心的父系社会因袭下来的男权文化的观点,是压迫者打上的记号。可见,在传统文化中对完美女性的定义是做一个贤妻良母孝妇,温柔、顺从、慈爱便是良母、好母亲应具备的最基本的品质,但在《春香》的小说文本中,金仁顺却颠覆了传统观念下的“母亲”形象。“一旦她们身上的某些部分与香夫人扯到了一起,某些不贞洁的东西又必然会染到她们身上”。香夫人作为母亲,同春香之间有着微妙的关系。春香从不唤香夫人为母亲,她同其他人一样称呼她为香夫人。“但不管多忙,每天她都要抽空儿和我待上一会儿。我们捉蝴蝶、荡秋千,更多的时候只是在房间外面的木廊台上坐着。”

  作家颠覆了传统的母亲形象,但她意不在颠覆、解构母亲,而是在颠覆、重构的同时书写香夫人这样一个女性在面对苦难时的韧劲和顽强的生命力,她是想通过这样一种母亲形象的塑造,强调由于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历史对女性的禁锢才造成母亲的异化,从而达到对男性社会的批判以及社会现实的否定。

  对理想社会的现实反讽

  《春香》在整体叙事架构上呈“惜——别”态势,也就是说,越是珍惜渴求的理想状态,越在现实中遭受反击:香榭里女人们的生活首先遭到了世俗现实的抛弃,即使香榭花香馥郁、衣食光鲜,却难掩本质下的乌黑。其次便是男人们集体漠然地离去:药师进山炼丹,留下女儿和银吉;按察副使大人为爱筑香榭,却留下了春香以及香夫人的爱和恨;香榭的风流多情,走掉的是奔向仕途前程的南原府使家的公子李梦龙,留下了春香;同样香榭留住的是难逃流言刀锋的苦命人,歌妓的遗孤金洙,小偷流放犯的女儿小单,没落贵族凤周先生,丢了家人脸面的绣房店家的小女儿银吉。即使这样,香榭仍是一片独立的境界,是掩映在玫瑰花丛中的香艳的南原府女人们的“乌托邦”。

  香榭是由翰林按察副使大人为爱而筑起的,是由南原府香夫人的流言筑成的,香榭的神秘在于它是一个“被抛弃”的领域,它是女人的“一间自己的屋子”。南原府是世俗的现实,是男人的权势占有和掌控的世界,香榭于此便是现实之外的女人独立的乌托邦。香夫人对香榭充满自足,“香榭里的生活算是好的,她至少可以遮风挡雨,不用看人家脸色,低声下气。”伍尔夫说过,“女人该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柏棣主编,《西方女性主义文学理论》,广西

  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女性需要这样一个处于男性中心文化之外的独立领域,在这样一个女性中心的世界里,关爱、亲情、边界的流动性等,将会成为女性社会的伦理规范。在香榭,香夫人日夜颠倒却青春永驻,春香不食人间烟火地做药师,银吉满怀感激和遗憾地等待着药师大人的归来,小单无所顾忌地做着“香夫人”的梦想期望留在香榭以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这样香榭里的每个女人便有了自己的一份怡然自得,也有了一份不能言说又溢于表层的自怜。

  不得不说,《春香》的整个叙事基调在抒情中透着悲凉与感伤。然而,金仁顺在对历史进行解构性叙述时还表现出细腻的书写风格。她天马行空的想象与虚构,飘逸、凄美又带点冷清的女性笔触,细腻的文字风格,以及文本中若隐若现又始终萦绕着的历史氛围,让她的小说有了更加独特的东西,叙说了别样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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